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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播报

他们负重前行,沉默如金,只为真理发声

2019-05-12 13:04  来源:庭前独角兽  责任编辑:杨少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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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你昨天在聚光灯下看到了他们台前的熠熠发光,也现场聆听了曹可凡对他们直击心灵的访谈。但你可能想象不到:

致敬这些邹碧华式的好法官,好干部:幕后的他们,是一群怎样为真理发声的人;他们的职业,需要倾听多少辛酸无奈的故事;他们的生涯,需要承受多少只有举重而没有若轻的责任。

上海这座城市。行色匆匆却有条不紊,有金融带的时尚气质也有石库门的烟火气味。城市背后,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很沉默,就像隐形在这座城市,身处大院之中。你可能不会走进这个大院,你可能见不到他们的样子。

自证其谬的谎言


法庭上,被告人用一串眼花缭乱的分子式自证清白。

C10H15N,你可能不认识;但是冰毒,你一定知道。

若这仅仅是个冰毒案,并没那么纠结,但令人挠头之处在于:它的分子结构,像极了冰毒,又有那么一点不同。周欣愁的直摇头,也算久经毒场的“老法师”了,她还从没见过这种新玩意儿。


被告人开设了一家化学制品公司。法庭上,他滔滔不绝的讲解着这个“化学复合制品”的制作流程,信誓旦旦的撇清它与毒品的关系。

有那么一刻,合议庭成员集体陷入云里雾里——差之毫厘,是否会谬之千里?

他们找到了毒品鉴定部门。几周后,鉴定意见书寄来了:支持是毒品。

这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如果定罪这么简单,人人皆可成法官。鉴定意见,它终究只是意见,不是结论。

看过《绝命毒师》吗?主角Walter是一个参与过获得诺贝尔项目的化学奇才,制毒对他而言易如反掌却能水过无痕。电影与生活总是不谋而合。

然后,来了一个专家——化学研究所的工程师。他根据被告人的描述,一五一十的还原了制作流程:你要甲胺我给甲胺,你要麻黄碱我给麻黄碱。

试管溢出的化学雾剂在空气中凝成一团,于是,那串分子式像复活了一样,沿着被告人描述的路径,重演了这段谜之衍生,最后却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分子!

按照被告人陈述的流程,根本制不出他所谓的“化学复合制品”。这种“化学复合制品”,本身就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新型毒品。

其实还有一个细节:被告人曾有在外地制造K粉的前科,这让他在法庭上自恃良民的一腔辩白变成了一纸苍白。

传送带的一头,是在自然科学的神秘面纱下肆意横行的分子式;另一头,是在社会科学的光合作用下无处遁形的罪恶源。

为何会想到去验证被告人的辩称?周欣说,法庭尊重一切声音:若是真实,它不证自明。若是谎言,它会自证其谬。

证据,是在排除合理怀疑后,法律事实离客观事实的渐行渐近。法官,是在法医对物性支离破碎的解剖后,对人性抽丝剥茧的解构。

泥泞中的花朵


刚走出校园的法科生最想办哪一类案件——家事案。因为那里有最有料的狗血剧情。

办过三年案的法官最不想办哪一类案件——家事案。因为那里有最无聊的一地鸡毛。

史一峰却是一个在家事案中苦中作乐的法官,她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这个孩子出生后,父亲不辞而别,九岁了还没见过父亲一面,也没收到过一分钱抚养费。

“你恨你爸爸吗?”“不恨”。“你爸爸老了你会怎样?”“我养他”。

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孩子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但他是幸运的,他具有治愈自己不幸的能力。

然而,这种在裂痕中采光的自愈力并非人人有之,更多的则是相反:许多伉俪,熬过了相濡以沫的那些年,却因谁在辅导娃写作业鸡飞狗跳谁摊在沙发上打王者荣耀一拍两散。多少手足,经历过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共苦,却在一朝拆迁的利益诱惑中分家析产。

你会吃惊对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如同寂静岭上散不开的浓雾,彼此之间都看不清。而家事法官们早已见怪不怪:感情这种东西,经得起翻山越岭的疲惫,却经不起鞋里一粒沙的膈应——

他们每天目睹山盟海誓的爱情鸡飞狗跳,血浓于水的亲情反目成仇,这种气候团在法庭里积聚成云,不窒息不致命,但就像一团灰霾,走进去,穿出来,霾尘总要在心上落几粒。


所以,身处尘霾如何自由的呼吸?史一峰说,就如那个孩子教会我的:你用什么样的心态对待这个世界,就会收获什么样的生活。每个案例都像一面镜子,照亮我,反哺我,让我接受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并温柔以待。

法官是个很残酷的职业,他们身处负能量的沼泽地,为了反地心引力生存,他们必须在泥泞中开出花朵。

读心


我一直相信,人间两大“生杀予夺”又危机四伏的职业:一是医生,二是法官。

你是否看到过医院门前的医闹者?他们红着眼,吵着闹着要一粒起死回生的仙丹。

弗洛伊德说,人的愤怒,来自于对未知事物所产生的恐惧。愤怒与恐惧是双生的,而所有的非理性,都归咎于知识结构的匮乏。

无论民事还是行政案件,凡是和动拆迁有关的,都是一场法官的耐性和当事人的韧性相互博弈的马拉松。吕长缨手中就攥着这么一个棘手的“拆落地”案。

与普通拆迁不同,“拆落地”是对一些暂时没有条件纳入拆迁征收范围的上世纪50年代的老旧公房,由政府出资,以“拆除重建”方式原地改建。虽然面积不会像商业拆迁那样明显增大,但居住环境好了,配套设置优了,居民安全也得到了保障,是一项实实在在的惠民工程。

而有些居民并不理解:他们往往会怀着获得更多利益的心理预期,当预期不能得到满足时,政策制定者的一片好心,演变成了拆迁工程遇到阻力的一遭闹心。

当事人的情绪和病人的焦虑一样,产生于对未知事物的认知匮乏,病患者情绪失控,源于对疾病原理的无知,生命余额的未知。当事人和法官之间的关系,同理。

“所以你得给想办法填补他知识结构的空白区域,解除他的焦虑。在他们对‘拆落地’这个概念产生正确认知的时候,其实已经自我消化了一半情绪了。”


 挨家挨户走访居民家实地查看,牺牲了下班和周末时间上门调解,到医院看望生病的当事人。多少个这样披星戴月的日日夜夜,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但我清晰的记得她说——

虽然判决书是法官最伟大的作品,但如果判决的结果是让社会矛盾愈演愈烈,人心的距离渐行渐远,她宁可放下这份伟大,变成一个接地气的调停者。

医生治愈身体危机,解决患者的焦虑。法官治愈人际危机,解决社会的焦虑。医者仁心,悬壶济世,法者读心,润物无声。

职业病


在法律界,隔行如隔山。

我曾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碰到符望,在对方源源不断地冒出一系列金融法术语时,我的心里也打出一串表情包:打扰了,告辞。

数日后,他给我推荐了几部金融题材的美剧。他的同事说:这是他学习新知的独家秘籍——看电影,聊金融。

一个法医,遇到家人受伤时第一件事不是送医急救,而是分析伤口的形态;一个记者,亲历台风海啸时第一件事不是拔腿就跑,而是举起手中的相机。

这是一种职业敏感度,或者说,职业病。

法官的职业病则五花八门:比如说家事法官看了《都挺好》后老想教人立遗嘱,立案法官跟陌生人寒暄时总忍不住问人家住所地。

而对于符法官,这个职业病就是:列一份金融电影清单,“逼着”同仁们去看。

他说,新时代的法官,需要有一种跨界的格局。金融法官,需要用金融思维解决法律问题。这是一种授人以渔的偏方,寓教于乐的智慧。


一部电影,我只能看出一段恩怨情仇,他可以看出纵横法律、金融的经纬线,也可以看到贯穿远古、未来的时间轴。

比如收,从《门口的野蛮人》中他可以看出收购战中的博弈与制衡,从《BILLIONS》中他可以看到内幕交易证据规则在不同部门法中的梯度。

蒸汽机的横空出世带来了专利法的雨后春笋,垄断主义的方兴未艾助推了经济法的应运而生,时代的变迁让法律日新月异,也让法官的职业病愈演愈烈——

他们张口就是“黑科技”段子、微信头像带着正义的槌子、三句两句离不开手中的案子、一言不合就朝你扔来一部片子。

都说病得不轻,得治。但这样的病人,挺有魅力。

权利的边界


法谚说:你有唱歌的权利,但你不能在午夜打破我的美梦。

何渊左手握着一杯85度C的咖啡,右手捧着一盒印有“85°C”的光明牛奶,问:你看这个光明把咖啡店的商标印在自己的包装盒上,会不会觉得它侵权?

是不是被晃神儿了?

咖啡店的logo中,8和5不是平行而是错落有致的,C漂浮在数字的右上角。而牛奶盒上的85°C,没有艺术加工,标准的摄氏度写法。

为什么大家都对85°C 这个温度符号情有独钟——因为85摄氏度,是让食品保持最好口感,同时不破坏其营养价值的温度。

咖啡店希望,将一个符号设计成自己具有独创性的商标,而牛奶商希望,用一种温度向市场宣传自己先进的食品工艺。一个是个体的智力成果,一个是群体的公知利益,似乎谁都有理,似乎谁都值得保护。


其实,这是一个当私有权利和公共利益发生冲突时,如何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弊相权取其轻的问题。

历史给出了答案。我们经历过一个用大刀长矛对抗坚船利炮的年代,并非我们没有智慧成果,而是我们在用“家族秘方”“世代单传”的观念固守门前的一亩三分田时,别人则站在了巨人肩膀上,走上资源共享的加速快车道。

知识产权的本质是传播,而不是垄断,权利保护的目的是让更多的智慧成果涌现出来。

法官的手上,握着一把划定权利边界的手术刀。这把刀如何艺术而公正的切下去,是法官们毕生都在思考的问题。

很多个下班,我走在黄浦江畔,看到天边最后一缕残红沉进了江水,水面没有风,安安稳稳的铺平,一如这个城市喧嚣后的宁静安祥。一切似乎浑然天成,一切又仿佛被精心维护。

你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他们——魔都秩序的维护者,即便见到,也是擦肩而过。职业要求他们守口如瓶,沉默如海:不为任何人代言,只为真理发声。

愿你永远见不到他们,只听到他们的掷地有声。(赵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