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繁华热闹程度,小寨对于西安来说,绝对相当于北京的王府井。这里商业网点密集,人流量巨大,是扒手们本能就想去的地方。针对这种情况,2014年3月20日,陕西省西安市公安局雁塔分局小寨路派出所成立了一支便衣反扒队。截止2017年12月25日,这支由三名民警、十五名辅警组成的队伍,三年来一共打击处理各类犯罪嫌疑人千余名。因为便衣反扒队的存在,小寨路派出所的接警量都下降了很多。
巨永安:三过家门而不入
2017年10月初一天,凌晨4点多,正在夜间巡逻的巨永安接到一家网吧的网管压低声音打来的电话:“你说的那俩‘干活儿’的,来我们这儿了!”
巨永安是西安市小寨路派出所的老人儿了。从1998年到所里干户协员开始,他的“所龄”已经接近20年,连民警都没谁比他更资深。便衣反扒队成立的时候,所里招的都是些精干的小伙子,但44岁的巨永安是个例外。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别的且不说,他对辖区的熟悉,就是便衣队离不了的。
入夏以来,派出所的夜间巡逻,主要防范三类案子:一是砸车玻璃、盗窃车内财物的;二是 “抬死人”的。夜里,有的人喝得烂醉如泥,躺在街上就睡着了。等睡到酒醒,他们第一件事儿,就是爬起来,会跑到派出所来报案。咋了?两眼一闭、一睁,手机、钱包统统不见了呗。有一路贼,夏天夜里专门在街上踅摸醉鬼的东西,嘴里话还难听,自称是“抬死人”的。至于第三类多发的案子,那就非网吧里丢手机非属了。现在的网吧,椅子坐着都舒服着呢。而且,网吧里又都有空调。天一热,那些外地打工的就最爱往网吧钻。从晚上11点到早上8点,一个人也就十块、八块,这样的消费,他们能够承受。除了上网玩游戏,他们也图在这儿睡个凉快觉。可是,到了凌晨4点以后,很多人都已经呼呼大睡。这时,他们放在电脑边的手机,就成了贼的猎物。
天热时,有网吧发过丢手机的案子。刑警调取监控后,把嫌疑人很清晰的照片发到了便衣队的群里。便衣反扒队员和辖区网吧的网管们也有一个微信群,巨永安就把照片转发上去,提醒网管们值班时留心。这不,天凉下来了,情况也来了!
巨永安和同事赶到那家网吧时,那俩嫌疑人还在。捉贼要有赃,他们不能“干拍”。要不,回头没法儿打击处理。到了网吧门口,巨永安一个人悄悄上去。网管跟他熟,下巴往里点了点。躲在门外,巨永安悄悄地观察那俩人。年纪都在30岁左右,一个坐着,另一个在网吧里转悠,东瞄西望。巨永安发现,坐的那位,盯的是一个正上网的小伙子。小伙子手机就在电脑桌上放着,不住在打着呵欠,看来已经困了。可是,他却还不打算放弃正在打着的游戏,说不清什么时候才累得睡着。两个不速之客无心恋战,很快转移到了另一个网吧。看得出,他们对这一带的网吧非常熟悉。
夜深了,街上车少人稀,巨永安他们小心地跟在后面,生怕惊动了这俩货。转了小寨路所辖区三个网吧之后,这俩人又转移到了电子城派出所辖区的丁白村。当然,在他们那儿,才没有什么辖区的概念呢。眼瞅着,天已经麻麻亮。这一夜,会不会就白跟了呢?
突然,那两个家伙从一间网吧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没等便衣队员们围堵,这俩人已经挡下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上车离开。便衣队员们赶紧开车跟上去,一直跟到了西部电子商城与太白路的十字路口。这时,遇到红灯,出租车停了下来。巨永安抢先一步跳下车,拦在出租车前头,向司机出示了证件;队员们一拥而上,左右两边拉开了车门。从这俩家伙身上,便衣队员当场搜到了八部手机。其中七部,都是这天晚上从网吧偷来的。再回去一一寻找失主,有的失主还在呼呼大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机被人偷了。
因为收入不高,辅警队伍人员流动性挺大,小寨路派出所也一样。但是,便衣反扒队却是个例外。在外人眼里,这工作是既辛苦、又危险。却应了庄子那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但能来这儿干反扒,最在意的,还是这份工作的“刺激”。历尽艰辛,抓住一个嫌疑人,那种快乐,只有干这事儿的人才能体会到。抓捕嫌疑人过程中,几乎所有队员都多少受过点儿伤。一次巨永安骑着电动车追贼时摔倒,把他的左锁骨摔伤。到现在,阴天下雨受伤处就会痛;另一次,为了截住嫌疑人,他的车和嫌疑人的摩托车硬碰硬撞在了一起。结果,他的左小腿被对方的车划了个口子,弹性很好的裤子居然还没烂;最近一次受伤,则是在2017年9月下旬。便衣队围堵一个九人的扒窃团伙,嫌疑人疯狂突围时,用面包车将巨永安的两轮儿别倒。这回,巨永安膝盖受了点伤,也留了个疤:“当时一点都没感觉到疼。那九个家伙一个也没跑掉,全让我们逮住了。”巨永安说,派出所和分局给他们都上的有人身意外伤害险。但到目前为止,大受都受的是些磕磕碰碰的小伤,保险公司还不曾理赔过。
中午吃面条的时候,巨永安接了老婆一个电话。老婆有个同学,才三十八岁,肝癌到了晚期。老婆心情沉重,跟他商量,是不是给同学爱人发个两百块钱的红包,表示一下心意。“两百块钱,还得报你审批一下,你把嫂子管得也太严了吧!”有同事逗他,巨永安只是咧着嘴笑笑。
巨永安的家就在派出所辖区,离所里三站路,但巨永安晚上多数时候是睡在所里的。“一到晚上,我这儿忙完了,都是深更半夜,再不然天都快亮了。如果回家,反倒会打搅老婆、孩子休息,干脆就睡所里了。”儿子今年上六年级,很快就要小升初了。孩子的学习,都是他老婆在抓。老婆对他的工作还算理解,但偶尔也会发发火:“嫁了你,倒了霉了。人家星期六、星期天还能一起逛个街,你多长时间没陪过我了?”星期六、星期天,小寨的人正多得像一锅粥,便衣反扒队员哪能在家歇着呀!“我伙计(朋友)骂我,说我比大禹治水都忙。可不,人家大禹才是三过家门而不入,我一天里从家门口经过,也不止三回呢。”巨永安是个健谈的人,朋友也多。因为忙着抓贼,别说时常顾不了家,连饭局也常常失约。“不过,伙计们虽然骂我,但微信里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却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巨永安特意补充说明。
卫锋:反扒志愿者的升级版
马卫锋当辅警,是因为他喜欢抓贼。迷上反扒这事儿,则缘于他开出租车时的一次经历。
一次,过一个十字路口,马卫锋在车里发现,一个小伙子凑到了前面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跟前。副驾的车窗自动降下,小伙子把手伸进车窗,抓起一只女式提包转身就跑。接着,越野车女司机下了车。惊慌中,她连手刹都没拉,车在往后溜。还是旁边的司机看到,下车帮她把手刹拉上了。那个女司机东张西望,一脸的紧张和无助。马卫锋这才反应上来,刚刚从自己车前跑过去的那个小伙子,是一个拎包的贼。他一定是敲了人家的车窗,跟女司机说了什么,才哄人家开了副驾车窗。“我怎么就眼睁睁看他跑过去,压根没想到拦住他呢!”后来,马卫锋像个祥林嫂,跟很多人说过这句话。
总在街上跑,遇到小偷的机会当然还会有。打这事儿以后,马卫锋就对抓贼来了劲。这一上手就发现,有好些人也跟自己一样,不爱打牌、不爱钓鱼,就喜欢抓小偷。从2008年开始,的哥马卫锋就成了一个反扒志愿者,接受过公交分局民警的多次业务培训。后来,不开出租,改开旅游大巴,马卫锋的这个兴趣爱好却并没有中断。
2014年5月5日,是个星期一。那天,马卫锋和搭档安磊正好都有空,就相约一起去抓贼。安磊是西安一家国企的工人,比马卫锋要小上几岁。在吉祥路诚信商业街北口公交车站,他们发现了两名可疑目标。这是两名聋哑女子,在车站上比比划划的。从眼神儿上观察,她们盯的是别人的包儿。马卫锋骑着一辆两轮儿,无意间他发现,不远处,有个一次性戴口罩的男子也把两轮儿停在路边。这天都热了,又没雾霾,戴个口罩干啥?他的脑子就闪了一下这念头。那两个聋哑女上的是14路公交车,马卫锋他们悄悄地跟在公交车后面。可到了吉祥村十字,安磊告诉他,那辆黑色的两轮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停车,人家也停车。“这俩男的会不会是车上那俩女的的同伙?”再停下车,马卫锋回过头仔细打量那辆两轮儿,感觉和以前公交分局民警给他们通报过的一辆进行飞车抢夺的车很像。
14路车到了长安路立交桥,那俩哑女从车上下来了。也许发现有人在跟踪,她们似乎故意向马卫锋二人迎面走来。马卫锋赶紧把两轮儿就近开进了长安大学的北门内。在这里,他们二人被那辆跟踪而来的两轮儿堵住了,而且,呼啦啦围上来一帮人。原来,他们是小寨路派出所便衣队的。
在哑女上车的公交站,马卫锋、安磊二人就引起了便衣队员小王和小白的注意。那个戴一次性口罩的,就是小白。他们二人发现,安磊戴个墨镜,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就怀疑他们是飞车抢夺的。对讲机里一汇报,队长王辉、副队长冀永东带着巨永安等人就守在那儿了。
底牌一亮,大家就哈哈大笑。王辉、冀永东他们就邀请二人加盟,一块儿专业干反扒。马卫锋、安磊也痛快,第二天就来了所里。第三天,他们就参与了一次街头抓捕行动。
5月7日上午10点多,巡逻的便衣队员发现,有两个可疑人员骑着一辆摩托车,在小寨附近转来转去,有飞车抢夺嫌疑。在交大一附院十字,骑两轮儿的便衣队员锁定了他们,分几路悄悄地跟上了这他们。在朱雀大街十字慢车道,一个姑娘正在打手机,被这俩人当场抢走。马卫锋、安磊和其他四名便衣队员,同时目击了这个场面。一番街头围追堵截之后,他们终于在长安路上的新天地商城跟前,将这二人抓获。
果说原来只是打算来感受一下,打这次行动之后,马卫锋、安磊就都留在了队里,成为正式的反扒便衣。
邓魏军:编外队员成长记
32岁的邓魏军身高一米八六,绝对一彪形大汉。他的本职工作,是驻所刑警队的技术勘查辅警。可是,只要一有空,他也喜欢跟着便衣队员上街抓贼。说起来,他的经历跟马卫锋当初有些相似。
2015年底,邓魏军到所里时间不长,有一天晚上,崇业西路省建八公司有人报案,说家里被贼偷了。省建八公司是个老家属院,都是多层老楼。凌晨一、两点,拎着勘查箱,邓魏军来到发案那栋楼前,离门栋20来米的时候,有个瘦瘦的小伙子慌慌张张地从楼里走出来。小伙子背着一个类似电脑包的黑挎包,和身穿警服的邓魏军擦肩而过时,邓魏军发现他手上握着个什么东西。等找到报案人说的门牌号,手电朝门上一照,邓魏军扔下勘查箱,“噔、噔、噔”就往楼下冲。可是,等他追出院子,刚才那个瘦小伙子已经坐上了一辆接应的摩托车,留给邓魏军的,就是一个一闪就消失了的背影。邓魏军气得破口大骂——那户人家的门,分明就是用锣丝刀撬开的;而那人手上握的东西,不是锣丝刀,又是什么?自己白穿了一身警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家伙是个贼呢?
这以后,邓魏军就开始跟着便衣队这帮人学艺,尤其是,怎么才能从茫茫人潮中认出贼来。“贼好认呀,他们脸上都写着字呀!”马卫锋喜欢这么逗他。不过,马哥还是很乐意把自己的抓贼经验分享给这位兄弟:“扒手的眼神,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普通人走路,看的是路;而这些人看的是人家的口袋和包儿。那贼眉鼠眼,说的是他们的眼神,可不是说他们的穿着打扮。”可不,有一次,便衣队把一男一女两个贼从小寨一直跟到了北大街,抓了。从他们身上,一下搜出了11部来历不明的手机。这俩人30岁上下,穿着绝对时尚、有品味。“看那样儿,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是小偷。”邓魏军这样跟笔者说。这俩人并不是两口子,但都吸毒。女的老公就是个贼,刚被抓了。女的就跟这个男的联手,专门在高档商城里偷别人的手机。手机一偷,马上转移到男的身上。
有一阵儿,有一帮来自海南某地的贼活动猖獗。可这些人来了,如果不吭声,有什么办法分辨他们呢?“我问马哥,马哥说,你留意一下,这个地方的人,走路腿伸得都比较僵,喜欢这样走路!”说着,邓魏军把马卫锋示范给他的姿式,展示给笔者。
海南来的贼,邓魏军并没有发现;但跑了两年龙套,他却突然开了窃,能够独自辨认出小偷了。
中秋节那天夜里,凌晨4点多,邓魏军和同事夜巡时,看到一个男子在小寨十字赛格商城路南的非机动车道上开一辆电动自行车。正常情况下,如果用钥匙开车锁,身子不用伏得这么低,这就引起了邓魏军的注意。同事骑车经过那人旁边时,坐在后座上的邓魏军跟他说了声“慢!”这时,邓魏军发现,那辆电动车仪表盘灯亮了,但钥匙并没有插在上面。显然,这人刚才是通过接电线的方式,把车打着的。“挡住他!”邓魏军跟同事一说,他们的两轮儿就追了上去。追出二、三百米远,那那人赶上:“停车,公安局的。”“你公安局能咋?”那人眼一瞪,牛皮哄哄,并不停车。两轮儿逼停电动车,邓魏军挨近那人时,发现他口袋里有个长东西。让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原来,除了一只锣丝刀,还有钳子和专用开锁小工具。“说吧,在哪儿偷的?”那人脑袋就耷拉下来,再不嘴硬了。后来,这人顺利地被刑事拘留。
作者:胡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