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案件侦破
案卷物证材料摆放了两个房间
绍兴警方提取的痕迹物成突破关键
满屋的案卷材料
刑侦专家在研究证据
痕迹检材比对成功
嫌疑人徐某落网后在接受审讯
请记住，历史上那些暴君和杀人犯都曾有一度战无不胜，但最终他们全部都倒下了。永远如此。
——甘地
3月29日，浙江省公安厅发出消息，将在诸暨市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公安部督办的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侦破工作情况。
这一消息，立马在浙江媒体圈里炸开了锅——这案子就是22年前轰动整个浙江、坊间称其为“绿洲珠宝行案”的抢劫杀人恶性大案。距离发布会开始前几小时，来自浙江各地的数十家媒体、上百名记者，都陆续赶到了诸暨，现场的空气中充斥着紧张、兴奋、好奇……
来到这个发布会现场的，有足足追了该案22年的老民警，有曾到过三起案发现场的老记者。尽管经过了一夜的缓冲，但从他们脸上还是能看出隐隐的兴奋。这起22年的悬案，在他们退休之前，终于破了！
30日下午3点整，发布会准时开始。
22年来，这4起案子，案卷材料多达400多卷，摆放了两个房间；曾有办案人员在专案组成立后一直未离开，警方的悬赏也从开始的20万元增至50万元……
种种的努力，换来了如今的结果。即将到来的清明节，被枪杀的两名保安家属在扫墓时，终于可以告慰死者了。
昨晚截稿时，记者获悉，对徐某的审讯有了较大突破，更多谜底也将进一步揭开。
指挥部里传来了掌声
“徐厅长，我向您报告，嫌疑人生物检材出来了，都对上了，应该说铁证如山了。”3月29日傍晚6点38分，坐镇诸暨指挥部的浙江省公安厅党委委员、副厅长黎伟挺兴奋地拨通省委常委、公安厅长徐加爱的电话，报告这个好消息。
“感谢大家，大家辛苦了！”电话里传来徐加爱的祝贺。
随后，指挥部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这掌声，对浙江公安来说，来得太漫长、太不容易了。从1995年案发至今，已过去22年，多少浙江公安刑侦人为了这一刻，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融进了多少心血、无奈与辛酸，也承载着多少热切的期盼……
这种期盼，诸暨市公安局刑侦大队民警郭黎明深有体会。2004年，诸暨第一百货商店案发后，他便开始参与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的侦破工作。直到此时指挥部响起掌声，他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这13年来，郭黎明把四起案子的案卷翻了又翻，脑子里早已刻下了对方每一次作案的时间、地点，留下的线索。
郭黎明说，由于嫌疑人只做抢劫珠宝这一类案子，几乎没有其它案子和违法行为，所以，在系列抢劫杀人案之外，他几乎从未进入过警方的视线。这也成为系列案件22年未破的原因之一。
在侦破过程中，警方发现嫌疑人是一个相当谨慎细心的人。“做一个案子，他往往要谋划好几个月。作案的时候，一旦发现一点风吹草动，就马上收手逃离。”郭黎明说，其实在第一起案子宁波绿洲珠宝抢劫杀人案中，嫌疑人已经得手，两名保安也已经被制服，他完全可以从容逃离。但因为两名保安看到了他，为了更安全地逃离，他还是把这两名保安杀了。
而在抓捕过程中，郭黎明说，嫌疑人面对找上门来的警察，表现出了相当淡定的态度，“心理素质相当强，看到我们，他没有一点表情”。
关于在部分案发现场遗留下来的自制消音器以及用来杀人的手枪，郭黎明表示，警方判断嫌疑人曾经在云南等边境地区待过，但更多细节，包括22年来的技术手段在破案过程中发挥的作用等，他表示目前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暂不方便透露。
绍兴警方提取的痕迹物证成为关键
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发生后，浙江公安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侦破。4起案件经痕迹物证比对后，确认为同一人所为，省公安厅对案件串并侦查。2004年后，这一系列案件被公安部挂牌督办，历任省公安厅厅长、公安厅党委都把此案的侦破作为重点。
这一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浙江公安光案卷就整理了400多卷，有一个专门的案卷资料室和一个物证室；专案组的足迹遍布除西藏、台湾之外的全国各省市区，行程数十万公里，检验比对各类痕迹物证上千万份，查询信息数据上亿条。
然而，案件迟迟得不到侦破，这也成了浙江公安心中的“痛”。
直到2016年11月23日，侦破工作出现了一个重要转承时间点。浙江省公安厅抽调厅相关警种及宁波、绍兴两地的骨干力量组成新的侦查团队，对该系列案件发起新一轮攻坚冲刺。
专案指挥部驻点诸暨，分成生物检材突破组、视频突破组、重点人群排查突破组、数据建模分析突破组等六个侦查组，多措并举开展工作。
警方从四起案件现场，特别是涉案物证的相关性入手，对各类证据资料进行补充分析研判。
据了解，成立之后仅四个多月的时间，专案组成员就对1200多千兆的视频资料进行重新汇总分析，对多渠道收集的1393万多份指纹进行比对，对新采集的3万多份生物检材进行检验鉴定，对1万多名重点人员重新进行排查筛选。
大量的工作带来的是卓有成效的结果。专案指挥部根据前期工作的全面评估，成功刻画了案犯的相关条件，进一步缩小了侦查范围。比如除了男性及年龄身高等要素外，专案指挥部还明确了案犯具有机械加工技能、曾经到过中缅边境地区、在案发地有落脚点或关系人、具备机动车驾驶技能、2005年后未曾被公安机关打击处理过等条件。徐某落网后，其特征和专案组刻画的条件基本符合。
3月27日，专案指挥部相关成员携带现场提取到的犯罪嫌疑人生物检材赴公安部刑侦局、二所，会同专家组进行专门工作。
3月29日中午，经专家会诊，由绍兴公安提取的痕迹物证比对成功，专案组发现籍贯台州临海、目前居住在诸暨市暨阳街道的徐某（男，1972年11月出生）有重大作案嫌疑。
现在是绍兴市拘留所政委的赵兴龙，就是当时提取到重要痕迹证物的人员之一。绍兴“1998.4.7”供销大厦杀人抢劫案件发生在凌晨，案发那天作为越城区公安分局刑事侦查大队技术中队副中队长的赵兴龙正好值班。
赵兴龙说，出警后，他发现现场痕迹物证非常难提取，因为大厦是个开放场所，人员进出复杂，很难甄别是犯罪嫌疑人还是其他人留下来的，而且犯罪嫌疑人也进行了伪装，给现场取证造成困难。
作为技术民警，他的工作包括寻找痕迹物证、重建现场。但是，在中心现场留下的痕迹物证较少，通过扩大对外围的勘查搜索，赵兴龙和同事还是提取了一大批遗留物，就在这其中，有警方想要的重要痕迹物证。
赵兴龙说，那时技术手段比较少，大量工作都是人工的，他们持续做了一年多时间，绍兴案件发生后与宁波的案件串并了，诸暨案件发生之后专案阵地都移到了诸暨。
“犯罪嫌疑人是流窜作案，当时现场遗留痕迹物证少，技术也没有达到想要的水平，对数据和痕迹物证的比对基本靠手工。”对于案件为何在20多年后才告破，赵兴龙分析说，现在的技术水平越来越先进可靠，特别是大数据的运用，案件的告破只是时间问题。
“案件破了，非常高兴。”赵兴龙说，当年参与侦破此案时自己才35岁，现在已经53岁了，虽然离开刑侦岗位已经很多年，但他一直关注着案件的进展。
三组警力合围棋牌室逮住嫌疑人
3月29日下午，省公安厅党委委员、副厅长、专案总指挥黎伟挺坐镇专案指挥部指挥，在省公安厅刑侦总队总队长、专案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俞流江组织下，抽调省公安厅、绍兴市公安局、宁波市公安局、诸暨市公安局精干警力开展抓捕行动。
因为案情复杂，犯罪嫌疑人有高度危险性，抓捕人员兵分三路向嫌疑人住处出发。
但当第一组人员刚到指定地点、第二组力量在半路的时候，嫌疑人徐某驾驶车辆离开了住处。
为了不打草惊蛇，指挥部立即调整抓捕方案，第一组人员继续跟踪犯罪嫌疑人，其他两组人马调整路线。最终，在诸暨市暨阳街道下坊门新村的某棋牌室对徐某形成合围之势。
当天下午2点20分，综合分析现场情况后，俞流江认为时机成熟，给抓捕组下达了行动指令。下午2点21分，犯罪嫌疑人徐某落网。
当晚6点38分，通过对徐某生物检材的进一步核对，专案组确认他就是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
现任余姚市公安局副局长的陈见，自1995年宁波绿洲珠宝行案后，便开始“追逐”犯罪嫌疑人。这一次，他也在抓捕嫌疑人的队伍中。29日下午，陈见终于见到了这个“隐身”了22年的嫌疑人。
“见到他之后，第一印象就是‘平稳’。”陈见说，徐某话非常少，和警方描绘的没有太多不一样，用“平稳”两个字来形容他很贴切，但就是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陈见还透露了一些细节：徐某卫校毕业后，一直在做生意；徐某确实没有当过兵，但是19岁时在台州临海有盗窃前科，被判刑3年。
（二）图解案情
22年间4次作案 打死2名保安
劫走11公斤金饰，打死2名保安，22年间4次作案……这起浙江公安历史上，公安部督办未破的第一大案，浙江公安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进行侦破，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成功告破。梳理这起22年的悬案，宁波、绍兴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共包括四起案件。
第一起
1995年12月6日凌晨，宁波绿洲珠宝行，案犯借助外墙电缆线和空调外挂机，爬到绿洲珠宝行6楼总机房内，再沿电梯井道下滑至1楼营业大厅。两名保安正在巡逻。案犯悄悄走近他们，将他们制服，并捆绑手脚。随后，他用工具撬开大厅内的4只保险箱，劫走价值160余万元的黄、白金饰品（重约11公斤）。临走时，他用手枪将两名保安打死。现场遗留一副自制消声器、一根自制四节撬棍、一把骨柄匕首和一捆军用背包绳、一副橡胶绝缘手套。
第二起
1998年4月7日晚，绍兴市供销大厦，案犯从3楼爬进大楼，潜到2楼黄金饰品柜附近时，被值班保安发现。案犯用手枪打伤保安，沿原路返回3楼，沿事先预留的绳索逃跑。现场遗留了一顶老头帽、一副自制消声器和一个自制手雷。
第三起
2004年1月22日凌晨（大年夜），诸暨第一百货商店，案犯爬入诸暨第一百货商店3楼，潜至2楼服饰商场附近时，被值班保安发现。他用刀、枪将保安打伤后，沿原路逃跑。现场遗留一根六角撬棍。
第四起
监控拍下的嫌疑人踩点时的一段视频
2007年11月，诸暨嘉瑞珠宝连锁店，案犯在进行抢劫时失手，随后逃离。但案犯此前曾多次踩点，其中一次被监控拍下。从监控上看，他上身穿一件黑色内衣，外面披了件黄色外套，下穿一条浅色牛仔裤，穿黑色运动鞋。
（三）嫌犯其人
没太大脾气 当年母亲过世未回老家
徐某家的大门
徐某母亲的老房子
徐某常去的棋牌房
村民在向记者介绍徐某的情况
嫌疑人徐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昨日，记者兵分多路，实地走访了徐某被抓时所在的棋牌室、他居住的小区、他的临海老家等地，看看在那些平常与他有过接触的人眼中，这个犯下浙江第一悬案的人，有着怎样的一副形象。
“被欺负了，也没什么太大脾气”
根据29日省公安厅发布的消息，嫌疑人徐某于当天下午2点21分在诸暨一家棋牌室被抓获。昨天，记者找到了位于诸暨下坊门新村的这家棋牌室。
棋牌室老板杨女士说，与徐某认识已有三四年，徐某一家以前就租住在棋牌室附近，去年搬进新房，离棋牌室也就三公里左右。他还经常会来棋牌室坐坐，有时也会打打牌和麻将。但他不怎么说话，看上去比较老实本分。
“他那个人看起来那么老实，大家都想不到竟会做那种事。他很内向，平时没什么声响，有的人可能看到他是外地人，还会欺负他一下，他也没什么太大的脾气，但他烟瘾很重。”杨女士说。
据了解，徐某的老婆在附近一家医院的妇产科上班，家里有一辆尼桑车，徐某老婆开，徐某平时骑电动车。
杨女士说，被抓时，徐某刚到棋牌室20分钟左右，正在门口看别人打牌。突然来了十多个民警，徐某也没有反抗，只说了句“我做错了什么”，就跟警察走了。
在诸暨有大房子
30日一早，记者赶到了嫌疑人徐某在诸暨的家。他家位于浣浦路38号的鸿盛铭邸，附近有不少新楼盘。鸿盛铭邸小区大门传达室的保安郭师傅说，这个小区是2013年左右开发的，当时在当地属于中高档楼盘，基本都是大户型，开盘时价格为每平方米八九千元，最高时曾涨到一万多元。现在小区的入住率约六成。
郭师傅说，他对徐某并没有什么印象，但徐某的老婆经常会来拿快递。郭师傅表示，3月29日他是白班，没看到警察来。30日一大早和同事交接班时，听说前一晚有警察来过。
徐某的房子在七楼，独门独户，两部电梯可以直达，大门上贴了个“福”字。记者敲了几次门，都没有人回应。门口有几双鞋子、一个垃圾桶、一袋厨房垃圾以及几个快递包裹的外包装，垃圾桶里有几双警方刑事勘查时常用的白手套。
平时没什么钱
曾找过月薪3000的工作
徐某平常是做什么工作的？棋牌室的杨女士说，徐某对别人说他是做药材生意的，但看得出来徐某平时没什么钱，还欠着杨女士几百块钱，一直没还。
调查发现，早在2015年，徐某还应聘过企业的安装工，2015年7月20日入职，但上班没多久就离开了，用工合同上有徐某的签名，试用期月工资是3000元。这家从事立体车库生产的企业现在基本停产，员工也基本解散，留守人员对徐某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连母亲后事都没参加，太不孝了！”
台州临海括苍镇，正在举行桃花观赏节。而犯下惊天大案的嫌疑人徐某，正来自大岙村。
大岙是一个有着悠久革命传统的村庄。村口一棵130年树龄的枫香树下，立着一块革命烈士纪念碑。几位村民介绍，新中国成立初期，有股土匪流窜至大岙村，大岙村的民兵配合解放军进行剿匪作战，七人英勇牺牲，而纪念碑正是为了纪念他们。
大岙村第一届村主任郭元甫告诉记者，大岙村村民除了种植经济作物外，另一块收入主要靠外出挣钱，这就包括嫌疑人徐某一家。
徐某的老邻居徐继强说，徐某家共有兄弟3人、姐妹6人，他排行老七，其父生前是供销社主任。目前，除了二哥偶尔在村里出现，包括徐某在内的兄弟姐妹均已搬离大岙村，徐某更是在念完初中后就鲜少在村里出现。
“我的印象中，他是徐家几个孩子里最文气的一个。”在徐继强依稀的记忆中，徐某小时候待人接物蛮有礼貌，不像是个会做出出格之事的人。但之后的一件事，改变了徐继强等人对他的看法。
众多村民向记者证实，虽然徐某在初中毕业后便离开大岙村，但其父母之前仍在大岙，其父亲早在25年前去世。2012年左右，徐某的母亲因爬梯不慎摔下身亡，但徐某并未回到大岙村参加葬礼。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父母亲去世出殡，所有孩子都必须到场。“他连母亲后事都没来参加，当时就在村里传遍了。大家都觉得他太不孝了！”一位王姓妇女表示。尽管如此，大家也没想到他会犯下大案。
记者随后找到了徐某的堂哥徐某某。在询问其是否知道徐某被抓一事时，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说：“这人不好。”
据悉，在徐某未出席自己母亲的葬礼之后，堂哥一家便与徐某断绝了往来。而徐某母亲去世后，她的老屋也无人修复，目前已破败不堪。
这起22年的悬案虽已告破，但只一天的审讯时间，依旧留下了不少谜团。比如，嫌疑人徐某为台州临海人，22年前为何会跑到宁波杀人抢劫？再回望22年前的绿洲珠宝行案，徐某当年抢得11公斤的黄白金，足够买房买地，但之后几年，他又三次出来抢劫，是因为囊中羞涩，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这一个个的谜团，想必随着警方的深入调查，会一个个解开……（记者 陈佳妮 陈洋根 张倩 周国新 王索妮 通讯员 陈谊 王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