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 | 我要投稿
长安播报

陈昌:如果要形容法官,我觉得一定是孤独

2019-05-27 17:44  来源:庭前独角兽  责任编辑:杨少伟
字号  分享至:


如果你有梦想

请去捍卫并守护它

“你在篮球上没有天赋,即使你再努力再喜欢也不会改变,你应该学会放弃。”

电影《当幸福来敲门》中,父亲跟儿子约好每个星期都会去打篮球,但是有一天,父亲突然跟儿子说了上述这番话。

儿子很失望的捡起篮球。

可这时候,父亲说,“别让别人告诉你成不了才,即使是我也不行,如果你有梦想的话,就要去捍卫并努力实现和守护它!”

于是,电影中的父亲即使在人生的最低谷,依然可以跟儿子在空无一人的地铁站,玩起时间旅行的游戏,把地铁中的一间厕所当作山洞,在里面过夜…直至父亲凭借出色的业绩被公司录用,他的人生也由此翻开了新的一页,而之前的故事,就叫作“追寻幸福”。


2006年,这部美国电影风靡全球,而那时的陈昌,37岁,正在为美国威斯康辛大学出国培训的考试,争分夺秒的备战。

“我是在北京上的大学,大概是1988年,北京西单那边的电影院,会放很多国外进口的电影,我经常会跑过去看,说起来,好像有点不务正业,但从那个时候,我就对国外电影很感兴趣,尤其是对那些经典电影,我会反复看,这对我后来的三观都有很深的影响。我出国培训煎熬的那段时间,‘当幸福来敲门’真的对我感触很深。”回忆起那段煎熬备战的日子,已年近50岁的陈昌像孩童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2006年,市高院与美国威斯康辛大学东亚法律研究中心合作举办“审判技巧培训项目”,培训机会难得,但并不是光报名那么简单—全程没有翻译并且要根据出国前的强化考试差额遴选,淘汰率近50%。

当时各家法院推荐报名的大概有40多个人,大多是年轻人,英语基础很好,而陈昌是同批学员中年龄较大的,作为崇明法院唯一推荐的候选人,能否出国,不仅代表自己,更代表组织的信任。

“2006年的时候,我毕业已经13年,虽然大学时期,英语还可以,但长期扎根一线办案,多少会对英语有些生疏,尤其当时还身兼审委会委员、政治部副主任等,琐事很多。现在说起这段经历,年轻同志听了可能会嘲笑,但那时候的我,真的就像回到学生时代,从头再来。”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快十多年了,但每每提到最虐心的一段经历,陈昌总是会不由自主回忆起这段情景,“培训的英语老师随时会在上课的时候提问你,作为大龄学员,每天的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于是,我基本每个晚上回到宿舍就看央视的英语频道。”

当同行的其他学员放松休闲的时候,陈昌就像个学生,除了听就是看英语。最终,陈昌成功通过考核,成为最终的50%,也成为年龄最大的考察培训团成员。

我们常言,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但当机会来临时,又有多少人真正把握住?世界上成功的人有很多,但真正是天赋异禀的又有几个?在陈昌看来,大部分都是凡人,他们的成功与否,除了传统意义上的勤奋,更多的是对逐梦的一份坚持和心怀希望。


从1992年进入法院到1997年晋升助理审判员,陈昌做了5年的书记员,和他搭档的法官都被他高效的工作业绩以及扎实的法律功底折服。2001年晋升审判员、庭长助理,2002年,担任副庭长。2003年,破格提任庭长、审委会委员,成为当时崇明法院最年轻的庭长。

“大家好,我是经济庭的陈昌,今天,和大家一起学习新的合同法……”1999年,《合同法》刚刚颁布,关于新法的如何适用,一切都在摸索中,但院里却交给时任助理审判员陈昌一项任务,为全院干警解读对新合同法的理解。

新的合同法对陈昌来说也是全新的,1999年的夏天,天气特别闷热,当时办公室没有空调,陈昌便又开始了苦行憎的自学。“当时网络可不像现在这么方便,资料不方便找,而且还要手打。”

两个星期后,陈昌手写了近100多页的笔记,那一次的讲座也成为他工作之后的重大转折点。

“陈昌在担任助理审判员的时候,就展现了非常特别的法官魅力。”跟陈昌共事多年的同事,每每提起陈昌办理的案件依然赞不绝口,“当时我们庭有个特别复杂的商事案件,之前的承办法官觉得案件太难,矛盾太大,不愿意办,后来庭长试着交给陈昌,没想到他承办后,不仅胜败双方皆服,而且都写来感谢信,对商事案件来说,真的是很少见的。”

“可能我长了一张比较正义的脸。”对于很多当事人的赞誉,陈昌经常会这样打趣地说道。

工作之余的陈昌,依旧没有减少对梦想的激情和冲劲,2000年,他以全市第四的成绩考取复旦大学的法硕,“当时复旦招录了全市政法干警100多名,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以出类拔萃的成绩考进复旦,也就是那个时候,喝咖啡成为我的习惯,差不都每天晚上为备考而喝上一杯浓浓的咖啡提神,直到把刑法的罪名、构成要件倒背如流。”

从审判员到走上院领导的岗位,陈昌只用了七年。

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也就谁都不得罪了

2010年,陈昌,41岁,那年,他被人大任命为副院长,在全市法院副院长中,他很年轻,也是为数不多的从基层法院书记员走到副院长岗位的。

“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只有不断地汲取知识,以至于不再对现实世界的事物产生困惑;真诚地待人如己,以至于不再为个人得失而忧愁;勇敢地实践前行,以不至于不再畏惧任何困难。

这是陈昌很喜欢的一句话,也成为他走上院领导岗位后,经常自我告诫的格言。

“他从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不仅仅是他拥有扎实的审判业务能力,同时,他举重若轻的管理方式,让大家很是信服。”曾经和他一个庭搭档过的副院长沈璇敏,这样评价他。

立案、执行部门被称为法院的“进出口”,事关法院的形象,担任院领导后,初始便分管‘骨头’部门。

“当时昌院刚分管立案不久,就来了一件影响很大的信访老案,我们简称‘1.4’亿。”曾经的立案庭施庭长,回忆起来依旧心有余悸。“2010年,崇明某镇30多户村民因不满政府拆迁款的发放,诉诸法院,当时这笔拆迁款涉及1.4个亿,牵涉区域整体划转的问题,还并存历史遗留问题,由于村民们不是很理解,就围堵法院,当时南北楼之间的行驶道路都站满了人,不仅严重堵塞交通,而且干警正常的上下班都有很大的影响。”

“对于这批系列案件的处置,我们很慎重,一方是群情激奋的百姓,一方是有苦难言的镇政府。”作为分管领导的陈昌第一时间来到现场,和村民代表进行面对面沟通。

陈昌常说,沟通是一门技巧性非常强的艺术,不同的对象有不同的技巧,与小孩沟通,你不能忽略他的“纯真”,与少年沟通,你不能忽略他的“冲动”,与青年沟通,你不能忽略他的“自尊”,与老人沟通,你不能忽略他的“尊严”,与男人沟通,你不能忽略他的“面子”,与女人沟通,你不能忽略她的“情绪”。

一轮一轮谈下来,村民的情绪得到了安抚,表示愿意回家等待纠纷的处理。这次信访接待,陈昌既展现法官威严又温情的一面,又展示作为院领导敢于担当、敢于直面冲突的大气。

“干部就要有担当,有多大担当才能干多大事业,尽多大责任才会有多大成就”。


2013年开始,陈昌开始分管审监兼审管办。

“审管办是我们的内部监督部门,既然是内部管理,那在某种程度上,你必然会与被管理对象成为一对矛盾,若想工作做得到位,那么这个矛盾就会越突出。我很敬重的一位老领导曾经跟我讲过,审监审管办的同志要有敢于得罪人的勇气,也要有做好得罪人的准备。”

陈昌,是家中的老小,但自小就有自己主见,他北上求学,又选择扎根崇明,“老好人”的基因似乎与他无缘。显然,院长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于是,审监庭的每次通报都是锋芒毕露,力度不减,“不触动到人的神经,如何能达到通报的效果。”

“之前我们的通报可能都不会点名道姓,毕竟都是同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后来,昌院要求我们必须在内网上实名通报,结果刚一上内网,涉及的庭室领导就给我们打电话了。”提起刚开始实名通报引起的尴尬,审监庭的庭长至今记忆犹新。“后来实在顶不住压力了,我们就到昌院那边诉苦,昌院就讲,下次谁再有抱怨,直接让他们来找我!”

“团队的表现,管理者承担80%的责任。所以庭室领导一定要强化责任意识,要敢管、能管、善管。”在中层干部讲评会上,陈昌经常这样强调,“在其位谋其职,我始终出于公心,这让我对那些负面的声音,始终不存在畏惧,如果人人都畏首畏尾,担心‘丢选票’,那工作将无法正常开展。一团和气不是我的秉性,我也很难做到。当然,我始终要做的是帮下属撑腰,要让他们敢于甩开膀子的干。”


领导干部何以服众?有人把它归纳为“以力服众、以才服众、以德服众”,在陈昌看来,不失为一个标准,你的业务能力或职业素养高于一般干警,干警自会因仰视而追随,反之当面不说背后也会嘀咕。

陈昌分管审监审管办至今已有近六年的时间。

“昌院就是一个数据库,哪里数据有问题,哪里是短板,都逃不开昌院的火眼金睛,他对数据不仅知其然,更是知其所以然,每次听昌院讲数据,都是一种享受”。历任审监庭庭长对他作出了近乎一致的评价。

“只要有陈昌在,审判质效我很放心”。跟陈昌一起搭班子的院长如是评价。

放心的背后,是同级班子的支持,更是因为陈昌丰富的审判一线经历,让他对审判管理拥有独特的见解。

在他的分管下,审监庭贯穿“事前、事中、事后”三个阶段,坚持“人、案”并重两个目标。以管案促管人,以管人促管案。每季度开展十佳庭审、十佳文书、十佳案例评选;定期对二审改、发案件进行责任认定,倒逼案件质效提升;开展案件质量常规检查及专项检查,对发现的问题进行通报。每周五、每月最后一个工作日均定期提醒应上网未上网文书;每周一次办案情况公布、每月一次办案数据通报、每季度一次质效数据分析,每月月末对各部门存案进行排摸,督促结案。

五年来,崇明法院的审判质效,一直位于基层法院前列,陈昌在上海法官学院讲授审判管理课程时,得到学员普遍好评,并成为该课程的主要兼职老师。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所谓思路决定出路。2014年,法院司改的序幕正式拉开,陈昌担任司改办主任。然而,司改怎么改,如何才能和崇明法院的实际相结合,保证改革平稳落地见效,摸着石头过河的难题又一次摆在陈昌的案头。

员额那么少,蛋糕那么大,怎么分?谁都想搭头班车,该动谁的奶酪,都是头疼的事。

果不其然,跟陈昌私交甚好的一些老同志陆续找上门来,有的甚至直接到陈昌办公室责问“我辛辛苦苦干了二十多年,凭啥不让我入额?”“给这位老同志一个机会吧,毕竟是我曾经分管的同志”,来自老领导的压力也是接踵而至。无论怎样解释司改政策,但对改革之初的干警而言,还是存在认识上的一些误区,认为改革还是可以网开一面。

“这些老同志中,有曾经跟我共事多年的,由于动了真格,从情感角度,非常理解,然而面对顶层设计的改革方案,要平稳落地,必然会得罪人,既然已经得罪了人,那就不怕得罪更多的人。”回忆起司改首批入额的情景,陈昌依然历历在目。

但是,陈昌心里也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人体气血不畅,产生瘀结就易致病,同理,人际关系产生瘀结也会罹患工作上的病祸。

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如果把这里的世事狭义的理解为人心,那么司改办主任的B面就是心理学家。他曾在沟通技巧上总结出几个小点:多说小话,少说大话;不急着说,先听再说;不说长短,免伤和气;广开言路,接纳意见;下属有错,私下劝阻;态度和蔼,语气亲切;若有过失,过后消弭。

之后,陈昌与党组的其他同志多次与老同志谈心,并耐心给他解释司改政策。“我非常理解你想入额的心情,但确实你这一年,因为生病没有办太多的案件,案件权重比较低,虽然这是特殊情况,但是入额的标准是明确的,不能突破,如果你第二年努力多办案,肯定还是有希望的…….”

“希望是件危险的事,希望能叫人发疯”,《肖生克的救赎》中,男主在看管如此森严的监狱里挖出隧道,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一切源于他对自由、对外界的向往。

在陈昌看来,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他推心置腹地与老同志讲解入额的要求,努力让老同志看到希望,在他看来,老同志宝贵的阅历是无法比拟的财富,而这些足以让老同志有更多的信心为入额再努力。

“我入额了!”司法改革的第二年,很多曾经的老同志经过考核,进入员额,也有很多新鲜的血液加入了进来。

“司法改革中的问题,都是一点点往前拱的。”逝去的司改先锋邹碧华如是说,作为基层法院的一名司改办主任,陈昌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境。


紧接着,又是司法责任制改革,对员额法官而言,又将如何管理?过去的审委员模式如何优化?顶层设计已经给出了方向,但如何落地需要不断的摸索。

“给法官更多的自主权!审判团队的建设要抓紧。”进入改革深水期,陈昌一刻也不敢懈怠,在他和党组成员的共同努力下,崇明法院的专业法官会议迅速建立起来,同时,崇明法院也成为审判团队建设的首批试点法院。

都说法官是法律世界的国王,但对于同一个案件,不同的法官可能会对案件的裁判结果产生某些不一致。孰对孰错?需要一个专业的考量。

“司法责任制后,对法官的要求更严了,这其中影响比较大的就是二审改判和发回重审案件的认定,一旦被认定为错案,不仅影响每次的绩效考核,严重的话,很可能遭退额。”法官自主管理委员会的牵头人陈昌深知这点,“所以,我们在召开法官自主委员会会议的时候,为慎重起见,都会要求相关案件的主审人到会进行阐述,如果有异议随时可以提。”

对于每季度被上级法院改判发回的案件,不轻易实行考核一票否决,这是陈昌在牵头起草法官业绩考核办法时始终坚持的底线,若属于被追究重大差错的或违法违纪等违反职业操守的,则严格定责并作相应的处置,但因对法律存在不同理解而导致的发回或改判,则从宽把握,不定责任,这对法官来说,是一种保护。“我们就是既要让大家敢于办难案,也要让大家始终心存敬畏。”陈昌如是说。

最难开口的是最初的问候和最后的道别

“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逢,非常感谢崇明法院培养的这个平台,这里有我们太多的不舍,爱你们,我的家人们……”2019年崇明法院联欢会的舞台上多了这样一幕特殊的画面,被遴选出去的法官助理们,纷纷走上舞台话别,台下的干警有的则在偷偷抹眼泪……

随着全市法院员额法官遴选考试的常态化,每年在遴选后,都会有法官助理遴选到别的法院,有的甚至会在考试前就选择离开法院。

“今年我所分管的部门也有同志离开,我常说,最难的是最初的开口和最后的道别,法官的职业是孤独的,也同样是要有情怀的。”

因为常年分管审管和办公室工作,涉及很多签发材料、财务凭证,在下属眼中,陈昌是个“陈把戏”(崇明话,意为非常的严格认真),让人又爱又“恨”。也是出了名的较真。

但“颜值即正义”,陈昌又是年轻干警心中的男神—干净整齐的制服着装、沉稳睿智的谈吐、偶尔意气风发的神态,散发出特有的气场。原研究室的同志回忆说,当年高院在举办首届法院新闻发言人培训班上,陈昌以对模拟舆情的精准把握、突发事件的到位点评以及现场表达的行云流畅,赢得了时任最高院新闻发言人孙军工“对该位同志的点评无任何补充”的评价,展示了其扎实的知识储备和超高的能力素养,也有了崇法第一发言人的雅号,在这些风采下总是让人仍不住对他产生很多好奇。

为什么选择崇明?为什么选择法律?没有想过离开吗?每一个跟陈昌有过接触的人,都忍不住问他。

当年,一起从崇明民本中学毕业,一起选择法律专业的同学,三十年后,有的已经从法院辞职,做了律师,有的已经调入行政机关,成为地方的一把手……

也许,有些答案,当陈昌从北上求学,再次决定踏入崇明这片乡土时,就已经注定。


1969年出生的陈昌,作为家中的老小,有着比哥哥姐姐相对优越的学习条件,从小就耳濡目染的那些律政剧早已在他的心里播下了法律的种子。

“也许是性格使然,我在内心很享受法官的这份孤独,在我的字典里,如果要形容法官,我觉得一定是孤独。崇明,在我看来,就是高大上中的小清醒,国际范的隐尘世,只有在这个具备‘小清醒’、‘隐尘世’特质的小岛上,法官这份职业才能够彰显其所独有的‘孤独’气质。”

谈起法官职业的孤独特质,陈昌有着自己的理解:因为孤独,所以让你有足够时间提升自己,成就力量;因为孤独,所以让你能够避免处于关系漩涡的风口浪尖,成就福份;因为孤独,所以能够让你有能够选择专业和良知独立判断。

“只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当陈昌得知自己再次被推荐为邹碧华式的领导干部时,总是很自谦。

守一方,择一业,护一生。

恰好,这方土是陈昌的最爱,这份业,也是陈昌的最爱。

能用一生去守护,陈昌,很知足,也很幸福。(曹彩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