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只有一次,无比珍贵。
面对可能逃生的机会,他不仅选择给了别人,还助力推了对方一把。
他就是福建南平高速交警支队四大队二中队民警刘才添。2018年12月31日1时45分,面对失控大货车,刘才添一边大喊“快跑,车来了!”,一边奋力推开身边的两位司机,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们,而自己则牺牲在了那个寒冷的凌晨。
日前,经公安部批准,省公安厅给刘才添同志追记个人一等功。
他的英勇壮举发生后,记者走访了他的家人、同事还有服务过的司机等,力求为大家还原一个有血有肉的刘才添。
“没有他,我们夫妻还有命在?!”
2018年12月30日下午,大货车司机王早平从福州出发,和妻子一起开着自家的重型半挂牵引车,载了一车的小轿车,要运去江西。
出发前,妻子杨红艳提醒他,天气预报说降温了,路上可能会结冰。王早平回了句:“结冰也不怕,路上都有人撒融雪剂呢。”不过嘴上这么说,他还是往车里多准备了些泡面。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第二天凌晨,车子进入福银高速邵武段后,王早平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因为路面不断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王早平知道,那是车子碾碎冰块时发出的,偶尔还交杂着发动机顿挫的喘气声,这是他不停点踩刹车导致的。
和王早平夫妇一样小心翼翼对付结冰路面的,还有刘才添和同组的辅警傅政,当时他们正护送高速公路养护人员一起到福银高速邵武段撒融雪剂。
事故地点是个下坡,还是大桥
为了防止车辆碰撞正在作业的融冰车,傅政驾驶警车缓缓跟随在融冰车后——警灯闪烁、警笛长鸣,能够有效提醒后方车辆注意安全。刘才添坐在副驾驶座,时刻观察着路面情况——有时候,一些司机会把压道布控的反光锥筒撞飞,刘才添就要下车摆回去并做好交通安全疏导。
傅政说,每次只要从车上走出来几分钟,脸就僵硬得几乎没有感觉,双手、双脚迅速麻木;在如此寒冷的凌晨,刘才添每抬一次手,做一个标准的交通指挥动作,其实都要比平时多花不少的力气,有时候举得久了,他看到刘才添会忍不住多喘几口气。
警车和王早平的货车,前后只差大约5分钟的距离。当王早平的车出了福银高速上行上村隧道后,就感觉车辆有点不受控制,几经努力之下,车头还是撞到了隧道前方不远处上村大桥右侧水泥挡墙上,车辆再也无法移动。
王早平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拉着妻子一起下车查看情况。
刘才添和傅政也刚好巡逻到这里,见有人走在机动车道上,刘才添立即下车询问情况,看到人没有受伤,他舒了口气,便马上让傅政停好车后到上村隧道口进行布控。
他一边吩咐王早平往安全地带撤离,一边向大货车后方走去,准备沿着车身周围布置一些反光锥,提醒后面的司机注意。
但危险还是来了。就在此时,王早平突然感觉有道刺眼的光直射自己——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正向他们冲来!王早平一下就懵了,甚至来不及想要往哪里躲,“当时就一个念头,这下完蛋了!”
就在他愣住的瞬间,突然有人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大喊“快跑,车来了!”被这一推一喊,王早平下意识地抓起妻子杨红艳的手往前撒腿就跑。
随着耳边传来的一阵碰撞声,王早平回头一看,才发现刚下车不久的那位交警,已经被那辆失控的大货车挤撞到大桥的水泥挡墙上,而在关键时刻推了自己一把的人就是这位来不及跑开的交警同志!
“我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想把大货车拉开,但车那么重,我怎么拉都拉不动,当时就恨自己太没用了。”王早平在对记者说这段话时,忍不住转过头,擦了擦眼睛。
“约好我来接你回去过年,你怎么能爽约呢?”
12月31日凌晨5点左右,刚哄孩子睡下的陈香,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唤醒,她一看打进来的是一个南平的固话号码,瞬间没了睡意。因为她知道,添哥(她喜欢叫爱人刘才添为添哥)如果有事,会用手机联系自己,而不是固话,而且还是自己没有保存的号码。
电话那头说才添受了伤,正在抢救;陈香已没有心思洗漱,拉上公公(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开车),还将熟睡中的堂哥叫了起来。
当陈香赶到邵武时,才被告知,添哥已经牺牲。
“我不信,我怎么都不信。”陈香说,前一晚,添哥还在微信里报平安,说自己这一段时间可能会比较忙,“我像往常一样叮嘱他,你要注意安全。由于前两年春节他都是在中队过的,今年轮到他回家过年,所以我们已经约好,在春节前一天,由我开车来接他回家”。
陈香拿起手机,不停拨打刘才添的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显示无法接通,另一个则无人接听。
“你怎么不接电话呢,你快接啊,快接起来啊。”打到后面,陈香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手机,这时,泪水才汹涌而出。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觉得添哥特别安静,几乎不主动说话,她还在内心嘀咕:要是和这样有些木讷的人一起生活,该很无趣吧。
右二为刘才添
但很快,她对添哥的印象就发生了改变:添哥不知道从哪得知了自己的生日,悄悄地送了一大束花到自己的工作单位,引起了不小轰动,“那时候觉得,哟,还挺浪漫的”。
恋爱关系确定后,陈香发现,添哥的优点挺多:幽默、懂得关心人。有一次自己生病了,不爱吃药,添哥刚好回家,就把药一个个掰好,还摆了造型,然后泡了杯蜂蜜水,哄她吃下。
对于两地分居,陈香也有过抱怨,特别是怀上宝宝后,看到别的准妈妈有丈夫的呵护,而自己几乎都是一个人去医院产检,“不难受是假的”。
但陈香知道,添哥特别喜欢警察的制服,如果让他脱下来,太残忍了。所以,每次添哥在电话里表示抱歉时,反而变成她安慰他,让他别担心,“爱他,不就是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么?”
对于刘才添选择到离老家德化300多公里外的南平邵武工作,父亲刘贤王也反对过,在他看来,在老家找份稳定的教师工作挺好——刘才添2008年上大学时,学的是师范专业。
“也‘怪’我,以前做过执法工作,戴过大盖帽,他就特别喜欢那个帽子,整天戴起来,说要去抓坏人。”刘贤王说。
所以,2012年大学毕业后,刘才添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公务员考试,成为了一名高速交警。
刘贤王也曾想过,让儿子申请调回泉州工作,但他最后没提,“还是要服从组织安排”。
在殡仪馆里见到儿子的遗体时,刘贤王又忍不住怪自己,当初如果狠心不让他考警察,是不是就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呢?但这个念头,很快一闪而过,因为他知道,如果儿子的志向在这,不让他当警察,他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陈香还没想好,要如何对刚满一岁两个月的孩子说爸爸离开的事实,“等她长大了,我一定会告诉她,你爸爸是个英雄,对,英雄,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大英雄”!
她说,要把添哥的两个电话号码都留着,有空就会打,说不定哪一天,电话那头就传来添哥的声音……
“能为兄弟做的,就是继续守好这条路”
“他的东西还在这,我就觉得他没走;现在东西运走了,我的心彻底空荡荡了。”罗文魁是二中队的中队长,和刘才添一起,主要守护的是福银高速邵武段,他们的队部就在闽赣交界省际口,这里一年365天里,至少有200多天都笼罩在浓雾中。
刘才添是队里资历最老的民警,入职6年,一直都驻守在省际口。在罗文魁的印象中,他从没有发过脾气,“做我们这个职业,难免会遇到一些不讲理的司机,都不发火太难了,但才添做到了”。
“我不说别的,就给你看下他获得的荣誉吧,我经常调侃他说,你拿奖都拿到手软了:先进个人、执法之星、优秀公务员等,还荣立过嘉奖和个人三等功。”罗文魁用了一大堆的奖励,来说明刘才添做事的认真。
除了这些,刘才添还是队里的管家,每天到周边的村民家里买米买菜买肉,还买来了食谱,和食堂阿姨一起研究,怎么让大家吃得更好,有时候,他还要到几十公里外的邵武为队友买生活用品——这一切,都是义务的。
刘才添在工作岗位上恪尽职守
傅政也喜欢叫大自己3岁的刘才添为添哥,他说,有时候值完大夜班,突然接到新任务,自己会困得不行,但添哥只要穿上警服,就整个人精神了,“我就经常问添哥,你怎么都不困不累的?他说做事怎么会累呢”。
傅政最怕冬天,因为一旦降温,平时被雾气笼罩的道路就很容易结冰,而这段路上,进出省的大货车又特别多,所以每到这个季节,他就经常会被添哥叫上,一起去巡路,“添哥说,在路上才更放心,司机们看到有警车,心里也更有底”。
“我也算不清,他到底帮过多少司机,反正经常跑这条线的司机都知道,有事找添哥不会错。”傅政说。
1月2日,刘才添的告别仪式在南平邵武殡仪馆举行。去之前,傅政一直提醒自己别哭,因为添哥不喜欢别人哭,但他还是几次偷偷跑到角落里,流了很多次泪,“没忍住”。
“兄弟走好,我们会继续为你守好这条路。”罗文魁带着队员向刘才添遗体鞠躬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就哽咽得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那碗泡面的钱,该怎么还给他呢?”
在1月2日举行的刘才添遗体告别仪式上,丁德先拿着一个信封,嘴里嘟囔着说:“那碗泡面的钱,该怎么还给他呢?”
丁德先是江西黎川到福建邵武客运班车的驾驶员,当天早上6点便从江西黎川赶来,只为送刘才添最后一程。丁德先在闽赣线上跑长途大巴已经有8年时间,因为工作关系,认识刘才添也已经有三个年头。几天前,由于福银高速闽赣省际路段突发大雾,丁德先驾驶的客运班车滞留在闽赣省际口,由于没吃早饭,加上有胃病,所以腹部不时有疼痛感传来,这时,刘才添恰好路过,就关心地问了他几句。
丁德先手里的信封里,有他想还给刘才添的一碗泡面钱
“当时我和他说,没事,就是因为没吃饭,胃有点疼,老毛病了。”丁德先说,自己刚说完,刘才添就让他等会,“10分钟后,他拿着一桶泡面过来给我,我一摸,烫的,都帮我泡好了”。
“我当时还笑着说,下次见面时还你一碗泡面。他也笑着说,好啊!没想到他就这样走了,我真的很心痛,他是个好警察!”丁德先哽咽了。
在丁德先的印象中,刘才添特别和气,自己车队的十几位驾驶员说起他,都是点头称赞,“我们每天在路上跑的,难免有些不注意的,他都是耐心指出来,让我们改正,他执法从来不以处罚为主,都是以教育为主”。
邵武人谢仁贵也是位驾驶员,也经常跑福银高速,每次到了闽赣交界处,只要遇到刘才添,“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虽然都没需要,但那种被关心的感觉,真的很温暖。”所以1月2日追悼会当天,他特意放下工作,赶到殡仪馆送刘才添一程。
最终,家属没有收丁德先的信封。丁德先决定,将里面的钱,以刘才添的名义捐出去,“我一定要说是刘才添捐的,让更多的人记住他”。
刘才添的微信朋友圈曾写道“最勇敢最倔强的逆行,向英雄致敬”,附着一张警察的背影图。同事们说,“添哥”自己就是英雄。
陈香还没想好,要如何对女儿说“爸爸已离开”的事实,“等她长大了,我会告诉她,爸爸是个英雄,为救他人而牺牲自己的英雄。”
生前,刘才添立个人三等功1次、嘉奖1次。日前,经公安部批准,省公安厅特命令,给刘才添同志追记个人一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