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浙江“蓝色钱江”燃起的一把大火带走了4条生命，也打碎一个原本和美幸福家庭的美好未来。该纵火案犯罪嫌疑人保姆莫某晶于近日被检察机关依法批捕。
关注火灾防控的同时，我们开始更多地聚焦于这起恶性事件背后的深层次家政行业监管问题。近期，两条与家政行业相关的新闻受到关注。一则属于国家层面，国家发改委等17个部门联合发布方案，推动家政服务提质扩容；一个来自社会层面，杭州保姆纵火案的遇难者家属林生斌宣布，联合好友发起设立公益基金，致力于提升中国高层住宅防火减灾水平，促进家政服务业完善保姆的甄选管理机制。
我们不禁反思，目前家政市场现状究竟如何?我们不禁追问，乱象之下又该如何治理?
刚需旺盛，市场混乱
杭州的气温已超过40℃。近日，《法制日报》记者来到杭州市上城区一个街边保姆介绍点，门口并排坐着三四个中年女性，炎热的天气让她们停不下手中的蒲扇。见记者准备走进店面，她们便上来搭话，询问内容大体是找不找保姆、找什么保姆、工资如何等问题。
当记者问到是否了解最近发生的保姆纵火案时，她们大多沉默了下来，最多说一句“我们都是老实人”。
走进这个保姆介绍点，由于店面狭小，仅是一张接待用桌就占据一半的空间。记者在凳子上坐下，以聘请保姆的名义与店主李明(化名)攀谈起来。在交谈过程中，记者了解到，尽管保姆纵火案在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但保姆市场的刚需并没有减少。
隔壁售卖香烟的店主郑晓琴告诉记者:“现在人有钱没时间，肯定就要找保姆啊，隔壁这家生意不要太好!”
近年来，由于现代社会快速的生活节奏，工作时间挤占家务时间的情况日益普遍，雇用保姆、钟点工自然成为一种消费选择。但让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走进自己家并非易事。特别是保姆照料的大都是饮食大事或是老人、小孩、孕妇这样一些特殊群体，对保姆的质量把关尤其重要。
翻看李明提供的资料册，记者发现，登记在册的保姆，过半数持有健康证，但只有七八个人有医院的血常规化验单，还有十几位保姆的健康证久未更新，早已过了1年有效期。
对此，李明向记者倒起苦水:“大部分把资料给我们的保姆都是苦命人，办证、体检的钱都不一定拿得出。我们是小档口，赚点辛苦钱，没办法给所有保姆体检办证。现在对保姆要求高的人家大部分是自己出钱带中意的保姆去体检。”
即使身体健康，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保姆的素质特别是过往经历对于雇主来说都是未知的。杭州保姆纵火案中的保姆莫某晶正是在媒体的深度调查下，世人才得知她“嗜赌成性”、身上背负多笔债务甚至还有官司缠身。若是林生斌一家在雇佣她之前就了解到这些情况，相信他们不会同意这样的人走进家门。
“我已在家政服务这行干了7年，只能说总体蛮好的。”杭州艺美家政服务公司的褚女士说，她认为每个家政服务公司都希望给顾客介绍放心的保姆，但这并不现实。
社会歧视，培训落后
我国家政服务目前尚处于起步阶段，再加上“二孩政策”的加持，发展势头迅猛，市场需求旺盛，但同时也导致人员配备和政府监管都跟不上。有专家比喻，这就好比是要求一个行走踉跄的孩童识文断字一般。
相比而言，国外家政服务行业成熟一些，从就业前培训到就业后监督、管理以及各种问题的协调，从收费标准到社会保障都已形成完善的产业链。那么我国是否有可能借鉴外国家政服务行业发展模式呢?
湖南女子学院教授莫文斌介绍，在日本，家政教育是基础教育阶段的必修学科，大学也普遍开设家政课程，从国家层面奠定了家政行业得以发展的基础条件。而且，日本通过法律规定与资金援助，改变了传统就业观，即家政服务业是一个受人尊重、待遇较好的职业。
市民陈殷回忆起他们一家刚到加拿大时想请保姆的担心，由于人生地不熟，不像国内请个老乡知根知底的比较放心，无奈之下在朋友介绍的家政公司聘请了一位菲律宾籍保姆。
“一开始我们都提着心，但她真的很能干，不像是保姆，更像是管家，把我们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陈殷说。
对此，莫文斌认为，保姆作为菲律宾走向世界的家政品牌，政府在各省、市、县均会设立免费的出国前定向培训班，开设如烹饪、插花、护理老人甚至儿童英语教学等课程，保证了从业者的服务质量。
陈殷感慨道:“她在我们家做了两年多，孩子们跟她的感情很深，后来要回国还特别舍不得她。现在我们在国内也找了保姆，总感觉差距很大，很不顺心。”
现实中，我国社会大都将保姆看做是“低人一等”或是“伺候人”的职业，仿佛保姆就应当被雇主呼来喝去。记者在街头随机采访了几位年轻人，面对“你是否考虑过从事家政服务业”的问题，他们笑出声来，回答也基本都是“没有”“那不就是保姆么”之类。
宁波卫生职业技术学院家政服务专业的一位不愿具名的毕业生透露，“今后不会从事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
究其原因，家政服务行业权益缺乏完善保障，公司常常不给保姆缴纳人身保险、劳动保险。因此，选择从事家政服务行业的大多是学历不高、素质较低的人员。自身原因加上必要的培训不到位，就与我国越来越多的家庭希望选择高素质、拥有更多专业技能的家政服务人员初衷相悖。
渠道缺失，经历难查
说起请保姆，在杭州从事餐饮服务业的许晶仍是一脸愤怒。2016年9月，由于新店开张分身乏术，许晶聘请一位专业保姆照顾自己7个月大的女儿。
“我晚上回家给宝宝换纸尿裤，总发现她身上有一点点淤青。”许晶回忆说，“一开始没太在意，直到有一天发现女儿屁股红通通的。”
安装在女儿房间的摄像头给许晶还原了真相:在监控视频中，因为孩子哭闹不止，保姆不耐烦地打孩子屁股来泄愤。
“我看得心都碎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疯子!”许晶坦言尽管报警后该保姆得到了惩罚，但她认为这给孩子造成的心理阴影是无法抹去的。
远有广东“蛇蝎保姆”为赚工资下毒杀害老人，近有长沙保姆拿拖把往孩子脸上抹，保姆行业乱象长期存在，亟待出拳治理。
“家政服务公司各自为政，没有统一的行业管理标准。”在杭州一鼎家政服务公司周老板看来，正规的家政服务公司通过制定公司规程和设立奖惩制度来管理员工，而私人中介点更多地只是承担介绍人的工作，雇主有问题找中介，得到的常是“管不了”的反馈。
李明认为，家政服务市场乱象的根本原因在于市场准入门槛低，别说雇主无法知晓保姆是否有前科，就是中介方、家政公司也没有什么渠道能够全面了解。
由于家政服务的职业特性使得雇主有权对一个住在自己家或至少是频繁出入自家的人员有所了解。“这几天过来的顾客问起保姆过往经历的人明显多了不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李明无奈地说。
找准问题，政府搭台
针对目前家政市场存在的问题，近日国家发改委、人社部、财政部等17个部门联合发布《家政服务提质扩容行动方案(2017年)》，提出开展家政服务市场专项检查，加大对违法违规行为防范惩处力度。同时，推动有关部门签署家政服务失信联合惩戒合作备忘录，建立家政服务企业、从业人员信用记录。这意味着“有劣迹”的家政服务企业和人员，将面临多部门联合信用惩戒。
专家指出，政府搭建相关平台，可以通过征信系统提高保姆准入门槛，让雇主对保姆的个人信息有所判断，通过此系统对从业者也有威慑作用。
方案同时提出要切实推进“引导家政企业做大做强、加强对行业发展的政策扶持、健全职业培训制度大力提升职业化水平、完善家政服务标准和服务规范、强化监管进一步优化市场环境”5项重点任务，并细化为18条政策措施，以优化家政服务业发展的市场环境，提高服务质量，扩大有效供给。
在雇佣程序上，浙江浙联律师事务所律师朱觉明建议雇主务必和家政公司签订合同，让家政公司作为合同主体委派保姆等家政人员，相关合同可参考商务部推荐的《家政服务合同》范本。
朱觉明认为，为了安全、放心使用保姆，一份条款完备的合同能最大程度上保障雇主权益。在合同中，应明确对保姆人选的要求，如要求家政公司委派的保姆没有犯罪记录，不存在公开可查的赌博、吸毒等恶习记录，不存在涉诉等导致保姆背负较大债务的情形，不存在身体健康问题，可要求提供体检报告，防止保姆因人品、经济压力、恶行等给雇主及被照顾的人造成经济损失和人身伤害。
朱觉明进一步指出，合同中应明确约定保姆工作的质量标准，可设定提高保姆工作积极性的奖惩条款。明确细化家政公司违约赔偿责任，以便快捷、高效维权。为激励和约束保姆等家政人员，建议可让保姆或家政公司出具同意函，许可对保姆工作全程录音录像，以监督保姆使其工作勤勉、忠诚，并避免法律风险。
朱觉明认为，通过制定家政人员行业准入及职业规范的国家、行业标准，再加上上岗培训、信用记录、规范合同等，就能有效提高家政人员入门门槛，改变家政公司只拿钱、不负责的扭曲状态，让家政公司担当起市场主体的责任，逐步涵养雇主和保姆的信任关系，使家政行业尽快走上良性发展之路。（王春 吴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