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红笛/制图
贵州
贵州的冬天是最萧瑟的季节,在我的家乡布依山寨,就是围在火塘边蜷缩着。只有必须去砍柴的时候,才从火塘里取一个烤红薯,然后缩手缩脚地拎着砍柴刀出门,这种时候就会天天盼着年关近,有吃的有看的有玩的。
年关将近的时候,这种农闲时百无聊赖的日子就结束了。最开始的兴奋始于泡糯米,泡一夜的糯米蒸熟,然后放到石槽中捶打。糯米很黏,打糍粑很费力,但是那样做出来的糍粑柔软细腻,味道极佳。打糍粑在西南各地都有,曾经作为节日食品,平时是很难品尝到。家家户户打糍粑的声音,预示着春节就要来了。
打糍粑的声音是沉闷的,然而杀猪声就有点让人张狂了。猪叫的声音很凄厉,这个时候我就会主动拿起砍柴刀上山,躲开那种可怕的声音。
如今想来,我最喜欢的是血豆腐。那是在杀猪时备好豆腐和佐料,接来热血,随即与豆腐和肉馅捏细,做成比馒头大的团子,放在竹筛里,晾干一下水气,然后挂在灶头上烟熏。血豆腐干因经过烟熏,吃前要洗净,然后放在锅里煮或卤半小时左右,晾冷即可食用。切成薄片,香柔可口。长大以后吃过很多地方,只有家乡的血豆腐才最正宗。
工作以后在北方过春节,每每做家乡菜,任由我怎么做,也做不出家乡的那种味道。
我母亲曾经说:“瞎做,瞎做瞎有理。”但那是年月熏陶出来的,除非你回到那片土地,回到那样的岁月。(龙平川)
河南
吃,或许永远是过年最重要的戏份。
记得小时候,乡村人的年,是打一入腊月二十,就已真刀真枪地开动了。赶集,割肉,买葱姜、小青菜;劈柴,生火,和面,蒸馍;炼油,炸豆腐、炸馓子、炸蚂蚱腿,酥鱼、酥肉。
当然,老妈每年都不忘再炸一大竹篮子酥焦的细粉丸子。
焦丸子的主料就是粉条,首先将细粉放滚水里烫一下,捞出切碎,加鸡蛋、水、面粉、葱姜末搅拌成稠糊,放盐、自制的五香材料面儿调味,放置醒上一会儿后,就可以手挤出丸子放入六成热油锅里,炸至金黄、焦干即可。
当然,还有其他美食。如枣花馍、大团圆、条子肉、卷煎、粉鸡汤、酥鱼块……还有必不可少的,年三十的那一大碗饺子。
饺子,在我们老家豫东的芒砀山脚下,乡亲们多爱管它叫扁食。
扁食的馅儿,不论荤素,一准得要再掺配些细粉的。抓一小把细粉,不需冷水浸泡。现吃,当即放入滚水中,烫得软透就妥,捞起切碎,便可掺拌调馅了。
青菜易出水,粉条正好把溢出的汁给吸了,顺道又丰富了饺馅儿的口感,真可谓一举多得,妙搭也。
再有,大年三十老妈盛的头一碗饺子,谁也不能抢,那是要敬祖宗的。而后,按长幼序,一人盛一大碗,全家人围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连吃带喝,真是美滋滋,香喷喷的。
年不光只在春联、鞭炮里,它更在碗里、在舌尖上。(孙新权)
上海
上海的年夜饭,是等着浦江的钟声敲响,在新旧岁更的交替中围桌而坐,一家人团团圆圆,推杯换盏。
年夜饭必不可少的有熏鱼、糖醋排骨、干煎带鱼、酱鸭、桂花糖藕、小绍兴白斩鸡、水晶虾仁、松子鳜鱼……不过上海小吃才是春节挥霍的一个象征。
上海小吃以清淡、鲜美、可口著称,而到除夕才能吃到的春卷、八宝饭和汤圆,是一年中最期待的口福。我们家的这三样点心是自己做的。春节前两周,妈妈和婆婆就买好了黄芽菜、肉糜、红萝卜和香菇等各种馅料,春卷皮子肯定要到店里排队去买,薄薄的拿回家,趁热一层一层撕开来包好。等大家伙在桌上喝酒吃凉菜的时候,婆婆小心翼翼地把一只只放进去油煎。八宝饭是非常费时费工的手艺活,传统的做法是用猪油拌糯米饭,重油、重糖,香浓而软糯。婆婆用橄榄油代替了猪油,里面的馅料豆沙也是自己动手用橄榄油制成的。她还常常加了椰汁粉煮饭,那上面的蜜枣和核桃仁都是精雕的。八宝饭是上海人年夜饭上的一道压轴点心,它寓意着来年大吉大利、老人健康长寿。
晚饭吃得差不多了,真正的年夜饭就是每个人用勺子挖八宝饭,那便是最知足和享受的时刻。(上海市人民检察院第二分院 曹小航)
北京
如果说北京的年有颜色,那么它一定是红色的。老北京人年前的环境布置,讲究要有“八大红”——红灯、春联、门神、窗花、挂笺(钱)儿、年画、斗方、倒酉,现如今对“八大红”的讲究不那么严苛了,但是无论是大街小巷悬挂的红灯笼、温馨小家里的红窗花/红对联,抑或是小孩子手里大红的糖葫芦、鲜艳的兔儿爷,到处红红火火,家家喜气洋洋。年的喜庆、节的吉祥扑面而来。
如果说北京的年是有味道的,它一定是香的。北京人的吃不仅仅只是满足口腹之欲,还有着诸多讲究——上齐十种菜讨“十全大福”的彩头,摆出八个菜就是“八方来福”,丸子是“四喜丸子”,“年糕”寓意年年升高,“鱼”是年年有余,“豆腐”寓“富”,鸡通“吉”。即便是吃个饺子,也讲究吃白菜馅,以“白菜”谐音“百财”,饺子煮破了要说“粮囤撑破了”,饺子装盘要说“元宝入库”,一起吃饺子叫“福气分享”。这些讲究不是矫情,是一种美好的愿景,期盼来年家人平安,生活富足,诸般顺利。
虽说现在过年,可吃的东西很多,但是北京人一到过年还是要吃那个味儿,因为那是和家人一起吃饭的味道。毕竟,过年的吃固然重要,但是和谁吃更加重要。亲人团圆是春节的永恒主题,就蕴含在火红的氛围里,就氤氲在浓厚的香气里。这就是北京的年味儿。(北京市丰台区人民检察院 韩雪)
黑龙江
民俗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在东北,一直就有“宰年猪”的习俗。
在农村,宰年猪犹如办喜事。一家杀猪甚至全屯子的人都能闻到香味儿,左邻右舍都要叫上。吃喝完毕,还得给相对亲近的人带上一刀肉回去。一头猪二百来斤,除了当日吃的、送人的,留下猪头和下水也就剩下半个猪了。尽管这样,主人家也是高兴得美滋滋的,因为这是给自家长脸的事儿。
宰年猪,最有吃头的就是这“杀猪烩菜”。有记载说,这其实是一道“穷人菜”。清朝时,满族八旗子弟不事农耕,雇用汉族人耕种。秋收粮食入仓后,地主会杀猪,请这些农户吃一顿“酸菜白肉”,意为一年农事结束,大家回家过年。虽然这顿“酸菜白肉”菜多肉少,但对平日里难见荤腥的农户来说,还是一顿值得期待的大餐。因为在杀猪之后才能享用,久而久之便有了“杀猪菜”的名头。
改革开放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农村杀年猪的事儿也有所淡化,菜品也不限于猪肉炖粉条、血肠烩菜等单一的种类了,不过这个“杀猪菜”还是一直为我所爱。
早前,这过年杀猪菜一炖就是一大铁锅。吃不了的,就冻起来,在过年期间,反复热着吃。东北人都知道,酸菜越回锅越有味道。在那个物质生活不太丰富的年代,这杀猪烩菜是挺讲究的菜,伴随着人们从年进入腊月门一直吃到正月过完。
过年了,只有听到宰猪的声音,闻到那热气腾腾“杀猪烩菜”味道,才觉得有了年味,有了东北年的味道,有了道不尽的年俗!(黑龙江省大庆市人民检察院 何其伟)
广东
儿时,广州的年味是拿着一炷香跟着哥哥和小伙伴们边在小巷里打闹,边放上一个鞭炮,一阵阵青烟伴着脆脆的笑声袅袅升起。小巷里的鞭炮声总是传得特别远,特别近,拐着弯,钻进你的心里。
如今,年味在爸爸妈妈那里。没有鞭炮的硝烟,却有锅里香飘万家的饭热与菜香。风俗可以省,根系却是不会少的。
广州人过年并不吃饺子,但丝毫不影响围绕着吃而展开的年味和亲情。炸煎堆油角蛋散,用的是“炸”字诀,寓意是“开油锅”,期盼来年红红火火,旺上加旺,煎堆上还要故意留个把——添丁发财表达得毫不掩饰。除夕,各种菜都有寓意和兆头,大鱼大肉按下不表。但饭后,老太太还要赶在大年初一到来前争分夺秒亮一手——蒸各种糕——这里用的就是“蒸”字诀——马蹄糕、芋头糕、萝卜糕、鸡蛋糕……糕要蒸得发,寓意来年步步高!
每顿饭,每个菜,你可以用心去听老人给你讲它的来历和寓意,你也可以不问故事,只求美食,吃了再说,只要你爱吃,父母就心满意足。渐渐,你会明白,这年,几乎每个风俗、每道菜,都是老人家对儿女的期待和祝福,都是一种教诲和传承。儿女们回家就是最好的年味,那摆在玄关前的一双双鞋就像归航的船……
这就是我们家过年的烟火,不冒烟、不发光,却有恒久的温热,跨越千年,放不放烟花爆竹,其实都是一样的。(广东省广州市人民检察院 钟亚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