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记忆里,乡村夏日的夜空总是充满期待,村东头的老槐树下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聚满了人,那是爷爷的舞台。乡亲们不约而同地搬过凳子围在爷爷周围,他一成不变的讲着旧社会放羊娃智斗地主、王小二勇斗日本鬼子、骆驼祥子的故事……
等到我长大一些的时候,父亲开始讲故事了,与爷爷不同,他会讲外出打工、出门做生意的新鲜事。这些故事伴随我和弟弟度过了愉快的童年。
后来,我们都上了大学。毕业后,我回家乡当了一名村官,而弟弟在省城大学里做了一名法律教师。又是一年夏天的傍晚,我和弟弟坐在槐树底下,正在为听爷爷还是父亲的故事讨论时,人群里忽然有人提议,让我们讲讲城里的故事。
弟弟义不容辞地讲起了他的城市生活,他的学生,他的那些法律课堂,讲到有些案例时,人群异常安静,弟弟成为一个更大故事舞台的讲述者,而这时的爷爷和父亲成为了忠实的倾听者。
讲到一些事关农村发展的案例时,人群中居然有人拿小本子记录,讲到妇女权益问题时,纳鞋底的女人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讲到动情处,还有人拿纸巾拭泪,周围没有一丝响动,所有人都沉浸在弟弟的故事里。
表妹的离婚是弟弟回乡讲故事的一个转折。表妹夫经常对表妹动手,因为孩子小的缘故,表妹一忍再忍,有次表妹向我倾诉了她的遭遇。我问弟弟,他说是家庭暴力,建议离婚。弟弟为表妹写了离婚诉讼,请了代理律师,这桩离婚案件在庄稼人的议论和表妹再次遇到真爱、幸福结合中完结。再后来,同村二牛伙同姐夫外出打工,要不到工钱,弟弟帮忙维权,3万元工钱到手,人们惊讶于弟弟的才能,更惊奇法律的力量。
再回乡,是爷爷和父亲打电话请我们的,村子里因为征地补偿,大家伙不满意,但不知道咋办。弟弟当即就讲起了土地征地补偿相关法律法规,识字不多的爷爷急红了眼,要求父亲记详细点,记慢点。我站在一旁,心里颇多感慨,爷爷和父亲已经老了,接下来,村子里该由谁来讲故事,该讲什么样的故事让人深思。弟弟仰望天空,一阵思绪后,深深吐了一口气,“以后我来讲故事吧”!
再后来,弟弟经常回乡讲故事,不再是夏天的夜晚,而是一年四季,他的学生也来了,舞台从大槐树底下,扩大到了村东头纺织厂、村委会党员活动室、村西边蔬菜园区里……
在农村人看来没法解决的问题都一件件办妥了,在外人看来,老实巴交的二叔也懂得了土地法和环境保护法,密密麻麻记载着法律案例的笔记本随处可见,再再后来,从人讲故事变成电教片播放法制节目。
如今的乡村,那一片广阔的田野早被一幢幢整齐的砖瓦房所代替,田野间不平整的石块小道也翻身变成了宽大的水泥路,而唯一不变的是,存在人们心里的相互联系的方式和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学法、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