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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没有白下的,内保组和治安组的民警像搞“大跃进”似的对这群收废品的人进行着审查。形式几乎千篇一律,上来就是狂风暴雨,拍桌子瞪眼睛的一通吓唬。在这一点上民警掌握得很好,虽然雷声大,但是雨点小,只触及灵魂不伤及肉体。一来没什么必要,都是些小蟊贼,不值得费这么大的气力。二来事实明摆着的,不由得你不承认,民警们要做的只是深挖线索,再扩大一下战果。果然,在强大的人民民主专政的铁拳下,这帮乌合之众在对自己的不法行为供认不讳的基础上,纷纷检举别人。由许彬审的一个中年男人就向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他知道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曾经在铁道上,对开过去的列车扔过砖头!
这消息可是让许彬喜出望外。按他说的情况找到那个扔砖头的男青年,这小子已经让赵鹏程揉乎得像个面团儿了。也不知道许彬当时是怎么想的,进屋以后没按惯例和赵鹏程碰碰案情,直接冲他来了个开门见山。这小子当时就蒙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许彬和赵鹏程说:“警察大爷!我没想搞破坏呀,我那是扔着玩的呀……”赵鹏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搞晕了,怎么又冒出来个石击列车的案子,这段时间没听说呀?但他还是极力保持着冷静:“你站起来!好好跟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等这个男青年详细地叙述完日期和事情经过,赵鹏程的汗是真下来了。
他交代的这个案子早破了,作案人就是徐庄村的傻子徐海东!
赵鹏程忙偷眼看了看许彬,这小子还沉浸在又挖出一个案件的喜悦当中呢。许彬你怎么先不和我碰碰情况呢?你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呀!想到这儿他站起来对许彬说:“小许,你帮我看会儿人,我出去一下。”他是想赶紧将情况向张东平汇报,让所长早些拿个主意。可许彬误会了他意思,一翻白眼儿:“老赵,你用不着这么着急地去汇报吧。再说了,这条线索是我挖出来的!”
他忙冲对方摆着手:“小许,你别误会。这里面有事儿,你先帮我看一下。别和他说太多的话,我马上就回来!”说完抢过两步拉开屋门出来了。
张东平听完赵鹏程的话以后也愣神儿了:“妈的,这真是天网恢恢啊。没想到这么长时间的案子让收废品的给钩出来啦。”
赵鹏程不住地点头:“是啊,谁能想得到,这回有点儿麻烦。”
张东平摆摆手让赵鹏程先坐下,然后掏出烟卷扔过去一支,自己顺便也点上一支:“咱先别乱,静下心想想办法。好在人在咱们手里。”说完不住地用手捋着自己的头发。
赵鹏程慢慢地吞吐着烟雾,心里不停地思考着如何去对付面前的困难。这个案子他最清楚,而且还是始作俑者之一,钩出来对所里,对自己都没什么好处。现在的局势是即使嫌疑人承认了石击列车,也不能再翻以前的案子了。关键是如何才能把它消于无形。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张东平停住捋头发的手,朝他说道:“老赵,你还记得我们在刑警队的时候办的那起强奸案吗?”这句话把他问愣了。他有些迷茫地盯着张东平:“你说的哪起呀?”“咳,就是平海北站,两个盲流在车厢里的那个案子!”“噢……”张东平的提醒让赵鹏程想起了那件久违的往事。
这件事儿说来话长。那还是张东平刚到刑警队不久的时候,有一天平海北站派出所民警打来电话说,他们接到受害者的报案,称自己在停靠在车库里的列车车厢中被人强奸了。当时的治安环境还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听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刑警队的领导很重视,当即让队里所有值班人员奔赴现场。
赵鹏程带着当时还是初生牛犊的张东平和几个民警开车来到平海北站。进门以后一看受害人,赵鹏程就有点儿不痛快。受害人的穿着打扮明显是个女盲流,觍着个脸还在那大言不惭地跟民警连比画带说的。派出所的值班民警看见刑警队的弟兄们来了,忙主动介绍了一下案情。当时是值班的民警例行去车库进行安全检查,当走到后面的车厢时,听见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民警当时还认为是搞卫生的服务员没有退乘,就没太在意。可当民警巡视回来的时候,听见里面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大,而且还有厮打的声音,忙打开车厢门跑进去。一看,是一个男盲流正在打这个女盲流,地上还有两块砖头。两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民警都吓得够呛。尤其是那个男的,“扑通”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女的也不好意思地收拾着自己凌乱的衣服。民警看见这场面就问怎么回事儿,按值班民警的叙述,当时就想把两个人轰走算啦。可谁承想女盲流突然蹦起来抱住民警的大腿,指着男盲流说:“他强奸我!”这下事儿可大啦!民警听这话过去一把将男盲流抓住,还没等他说话左右开弓就把男盲流抽得原地转圈。等再问他时,男盲流一副理屈词穷的样子更让民警认为是这么回事儿了。于是把他们带回派出所,因为是刑事案件所以通报了刑警队来人处理。
赵鹏程听完介绍以后没着急下结论,先让张东平他们几个把女的带到屋里询问取笔录,自己带着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来到案发现场。无论是什么样的刑事案件,现场勘查是必不可少的。赵鹏程按照民警的指引在车厢里来回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证据。只是地上有两块砖头,他拿起来仔细检查也没发现血迹。就问值班民警,你进去的时候看见男盲流拿砖头了吗?值班民警说,没有,我来的时候这就有两块砖头,也许是服务员垫锅炉用的吧。赵鹏程“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然后回到关男盲流的拘留室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盲流。
铁路上经常有盲流扒车到下个目的地,或者利用空闲的车厢住宿的事情,人在外面漂泊久了,风餐露宿的有今天没明天,廉耻观早就淡薄了,有的女盲流甚至为一顿饭、一件破棉袄就可以跟人睡一觉。这里面的事儿实在是有点儿乱。他没轻信女盲流的一面之词,想听听男盲流是怎么说的。可出乎他意料,眼前的男盲流不仅对强奸女盲流的事情供认不讳,而且竟然还说强奸了两次。这真让他觉得审问顺利得有点儿意外。他又例行地对男盲流做了几个简单的测试,当确认对方不是弱智,脑子也没毛病的时候,就转身走进询问女盲流的屋子。
里面的询问工作刚开始不久。张东平和另一个侦查员对女盲流问着话,女盲流回答得很积极:“当时是俺先在车上的,是俺占的地方。他上来就把俺的地方占啦!”“谁问你这个,说怎么发生的情况。”女盲流咽了口唾沫:“俺就说,大哥你准备去哪呀?他问我你准备去哪?我说我去广州。他说在这没有去广州的车,得去平海站坐。我就说俺口袋里没有钱呀。他就说你跟着我,我保证把你带上车去。俺说那太好咧!俺谢谢你!他就不怀好意地问我,你怎么谢我呢?俺看他不像好人,没搭理他。谁想到他冲俺就扑过来了,俺没他劲儿大,就让他给弄啦。”我的天!这一气儿带有地方方言的顺口溜差点儿没让听众背过气去。张东平耐着性子听完后问了她一句:“这事儿完了以后呢?”听见这话女盲流突然间不说话了。“问你呢!完事儿以后呢?”女盲流犹豫了一下:“没啦……”
“不对。”赵鹏程接过来说道:“你可别不说实话,我们可都是来给你做主的!都是你亲人,当着亲人你不要不好意思,有什么就说什么。”
女盲流听完这话,看着赵鹏程、张东平他们不好意思地说:“这事儿完了以后我们就躺椅子上咧。我看他劲儿还挺大的,就问他吃什么这么大的劲儿。他说我天天在馆子里蹭饭吃,等一会儿也带俺去。俺说俺可不跟你这样的坏人去,你给俺点儿钱俺自己去。他说行,但得跟俺再来一回。俺想咧反正都给他弄啦,来就来吧。”她这话把赵鹏程和张东平听得直眼儿了。女盲流继续说:“他说这次不能躺着啦,要换个站着的姿势,我当时也想知道站着是什么样,就依了他。可谁知道他个子比俺高不少呢,够不着。俺就捡了两块砖头垫在脚底下,就这样完的事儿……”
“停,停,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都叫什么玩意儿呀!”赵鹏程气得给女盲流拔下了电门。话说到这儿,整个案子的性质全变了。他现在才清楚现场里的那两块砖头是干什么用的了。
这个案子最后做了治安处理。
想到这里的时候,赵鹏程已经明白了张东平的意思,把石击案子的线头掐了。就事儿论事儿,不再追究。张东平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递过去一支烟:“老赵,这事儿还就得你来,别人来我也不放心。把这小子熏熟了以后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赵鹏程点点头,刚要出去突然又想起许彬,忙对张东平说:“张所,这线头是许彬发现的,我怕跟他不好交代……”
“你把许彬叫来,我跟他说。你就放心办吧。”
赵鹏程答应一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