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卧轨女尸
第七节 平息上访
车站党委书记拉住张东平的胳膊,用手指着列车:“东平啊,车上是一批想去北京上访的旅客。前方站发现他们的时候,因为停点儿短没有弄下来,通知咱们平海站堵截。谁知道停了车,咱们反复做工作,他们就是死活不下车,请示上级领导,上面说不下来就不发车。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弄下车呀!”
张东平边听边不停地点头。这时手机铃声又响了,他看都没看就接通了。“张东平吗,我是高建!”“高处,您有什么指示?”电话里高建又重申了一遍不能让上访人员进京,坚决将他们清理下车的指示。然后还特意嘱咐两句,告诉民警行动不要过激,不要引火烧身。说完还没等张东平再询问如何清理就把电话挂断了。
说心里话,张东平对处理这样的事情也是很挠头的。国家规定公民有到上一级部门上访的权利,而且上访的人员中许多都是认为自己的事情在当地无法解决,或者无法得到圆满答复的,所以才背起包裹进北京上访。有单人独自进京申冤的,有几个人一起走的,还有更多的组成一个小团体的。他们的模样儿很典型,穿着朴素,理直气壮,有的还带着小型的铺盖卷,背包或口袋里无一例外地放着自己的申述材料。材料的形式五花八门,写什么的都有。当然,也不排除有成心搅和的和一些上访老户。这些人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不好对付。你清理他的时候,他就和你反复述说自己的冤情死活不动窝。你要强行带走他的时候,他就和你耍无赖。有的人还因此耍出了窍门,只要警察来了他就往前冲,主动用语言激怒你或者和你发生肢体冲突,然后朝地上一躺,嘴里喊着警察打人啦,我们没法活啦,真没有天理啊,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啦,等等。火车站是个人员流动频繁的场所,南来北往的旅客都能看见这一幕,用领导的话来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造成影响以后就得满处找替死鬼,一扭头,发现车站上的警察大小长短正合适,于是早把让他们清理拦截上访人员的话忘了,最后这锅汤还得浇在警察身上。结果是,赔钱、赔理送出境。上面领导认为底下民警办事不力,激化了矛盾。底下民警埋怨上面领导光说不练瞎指挥,不了解情况。所以一发生这样的事情,民警都不愿意往前凑,连带队上去的所长或者教导员都怵头。
有一次平海所也是奉命接下列车上送下来的几个上访人员,还没上站台呢,刘长路、陈其嘉几个人就问冀锋:“冀所,你带我们过来接上访人员,也不交代清楚怎么办?咱是上去就拽呀,还是说服教育啊?人家要不下车,咱们是动手呀,还是跪下喊爹求人家下车啊?”弄得冀锋一个劲儿地给张东平打电话请示。幸亏当地驻平海办事处来了一帮工作人员,上车后谈了几句出手就拽,死拉活拽地把几个人弄下列车才算完成了任务。
不过,有了这么一回经验,倒是给张东平提了醒。他在以后执行这类任务的时候注重了宣传。那就是执行任务的民警有明确分工,有专门预备谈不拢动手架人的,有专门大声向旅客宣传上访人员扰乱秩序的,还有专门鼓动旅客起哄往下轰他们的。总之,不能一味地生拉硬拽。用张东平的话说,得使巧劲儿,千万别把咱自己揉里边。这回张东平也是将跟到站台上的民警拢过来,简单地说了说注意事项,分配一下谁干什么,然后一挥手说,上车!弟兄们答应一声奔车厢门拥了上去。
车上的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这帮上访人员男女加一块有十二三个,平均年龄五十多岁,都拿着出发地到北京的有效车票,摆出一副汤水不进的劲头儿,气宇轩昂地坐在硬席车厢,任车上的乘警怎么劝就是不动窝。上来的民警开始还想以检查车票的名义把他们请下车,可人家拿的是到北京的车票,没到目的地你凭什么让人家下车,交锋一开始警察就落了下风,人家据理力争理直气壮,民警一时还真没办法把他们轰下车,想生拉硬拽又怕他们赖上自己,场面就这么僵持住了。可总不开车其他的旅客就不干了,开始纷纷谴责民警,车厢里说什么的都有,民警有点儿吃不住劲儿了。“同志们,旅客同志们!都静一下,听我说几句!”场面一僵持,负责宣传鼓动的民警出场了。冀锋打着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旅客同志们,大家不要误会,我们上车也是执行任务,是把这些人接下车,和你们没关系,请大家配合我们一下!”
“配合什么呀!哪有你们警察这样的,人家有车票就让人家坐车嘛!”
“对呀!你们凭什么不让人家去北京啊!”
“你们也太霸道了,车都不让开,耽误时间你们负责吗?”
旅客当中立时就冒出许多接话茬儿的,句句都往要害上捅。冀锋使劲儿把手朝下压了压:“大家的心情我们理解,我们也着急啊!不是告诉大家了吗,我们是在执行任务。把他们请下车,一会儿,他们当地驻平海市办事处的同志就来接他们。”旅客听见解释声音有所下降,可上访的人们听见当地政府要来接人,马上又闹起来:“我们不相信他们!在当地都解决不了,难道回去就能解决吗?还不是怕我们去北京上访!”“我们不下车!我们要去首都找大领导!”冀锋边不住地解释边朝刘长路、陈其嘉、许彬、林辉他们几个人使眼色,几个人分别穿插在旅客中间,开始煽风点火。
刘长路靠近一对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夫妇,这个男的就是刚才谴责民警霸道的那个人:“大哥,您看看这事儿,其实我们也不愿意这样。一火车人就陪着他们几个这么耗着,多耽误工夫啊。”男的斜了刘长路一眼:“哼,还不是你们不让开车,要是耽误了我的事儿,你们得负责赔偿!”“赔!赔!肯定得赔,您可以找铁路提出索赔,谁让他们不开车的。可是这帮人不下去,车就不开,您也走不了,就这么陪他们耗着?我们这是工作认倒霉没办法,可您何必呢?到时候赔是赔您了,可事情耽误了,受损失的不还是您吗?”男的打了下愣,不说话了。眼前这帮人和他非亲非故,自己出于一时的激愤站在了认为正义的一边,谁知道警察的一番话还没上升到理论的高度,就让他的思想产生了动摇。这个时候刘长路又说话了:“大哥,不如你们跟他们说说,让他们都下车,他们一下车,火车准开!”男的不由自主地直点头。那边陈其嘉也凑近几个老年人不停地做着工作:“大爷,您老可别生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们不下车,车只能停在这儿。您当我们愿意管呢,可我们得执行命令!耽误您老几位的时间,真不好意思。”看着几位老年人脸色好转,不跟着起哄了,他又继续说:“大爷,您几位不如劝劝他们,让他们下车休息,这样做也是为了更多旅客的利益,使大家能继续踏上旅途奔赴前方。”几位老年人也感觉民警的话有道理。
许彬和林辉也按照这个思路起劲儿地朝旅客煽风,不一会儿的工夫车厢里旅客的口径全变了,变成声讨这帮上访人员了。“你们就和警察下车吧。你们下去我们好走啊。”
“下车等你们当地来人解决多好呀,别没事就朝北京跑,首都再大也架不住你们这样天天往里冲呀。”
“就是,就是,还是先下去吧,别赖在车上不动啦。”
上访人员里面有几个绷不住劲儿了,站起来还嘴:“你们知道什么呀!我们的事儿不用你们管!”这样的话可是犯了众怒,旅客声讨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下车!在这起什么腻呀!”“这帮人就欠管!带着刁民的样儿,还上访呢,到地方也没人管他们!”“你们要是真有理就跟警察下车,总不至于枪毙你们吧?”
此时,张东平和当地驻平海办事处联系上了,他们的人已经进到车站广场,要求张东平协调一下开来的汽车可以驶进站台。张东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他也是想尽快把这堆烂泥扔出去。
车厢里的风头已经全变了,虽然民警和上访的还在僵持,但旅客中开始有人对上访人员骂街啦。这样的形势真是太好了。冀锋抓住时机马上做他们的工作,一通连哄带骗。你们赶紧下车吧,再这样下去,如果真发生冲突,我们可得追究你们的责任,到时候咱们可得换个方式对话啦。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上访群体中有的人动摇了,互相交头接耳,慢慢地在用眼神找寻领头的人。“我们不下车!你们这些警察别想骗我们!你们这帮人就是贪官污吏的走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猛地站起来冲冀锋骂着。冀锋忙冲他摆手:“大爷,您可别上火啊,我们这是工作,和贪官污吏没关系!”
老头儿索性昂起胸膛,用手拍拍胸脯:“老子在家乡就和当官的谈判,什么场合没见过!你们几个小民警能怎么样!大家不要下车!”
嗬!他还来劲儿啦!气得冀锋真想冲过去。这时,冀锋手机的彩铃响了。他忙接通电话,里面传来张东平的声音:“冀锋,我是张东平!我在下面都看见了,别犹豫,让人先把这个老头儿架出来!他们当地的车已经上站台了!”
冀锋听到这话跟打了针强心剂一样,冲老头儿说道:“你到底下不下车?”“不下!”老头儿真不含糊。冀锋冲身边的两个民警一挥手说了声:“给我请下去!”民警们费尽心机地讲了半天,嘴都说干啦,早想动手往车下架人了。听到领导的命令没有片刻犹豫,奔着老头冲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人抓住他一只胳膊,架起来朝车门就走。老头挣扎的样子在他们的手臂中显得十分滑稽,他的喊叫声也淹没在车上众多旅客的哄笑声里。
站台上,张东平和当地接人来的干部简单地讲了讲情况。办事处的干部边表示着感谢边招呼自己的人把上访的老乡接下车。看着最后一名上访人员走出车厢门口,张东平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唉,干铁路公安太刺激了!整个一瘸子踩板板倒——站不住脚儿。这不,自己马上还得组织人去审问刚弄进来的这帮人。想到这儿,他忙叫住常子杰:“常所,把你内保的人都拉出来!今天挨个儿给这帮收废品的过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