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愣了一下，半天才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们，我们没干嘛呀……”
赵鹏程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胡军，语速也加快了：“小子，问你是给你机会，别拿警察叔叔的宽容当客气。再说啦，没有不透风的墙，几个人做的事儿，你不说别人还不说吗？早说早踏实，憋在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胡军把头低下了，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嘴里还在嘟囔着：“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
赵鹏程没理睬他，从案卷里抽出女尸的照片，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着：“胡军，我们调查过，你应该不是个本质很坏的孩子，你岁数也不大，做错了事还可以改。你家里有姐姐、有母亲，她们都是你的亲人，也应该都关心你、疼爱你。可你想过吗？人家孩子的家里就没有亲人吗？人家的父母就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吗？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说完赵鹏程把照片用力朝胡军扔过去！照片打在胡军的身上，让他颤抖了一下。他偷偷地瞥了一眼，急忙转过头去。“你看着她！眼神别躲。”赵鹏程的声音高了起来。胡军用恐惧的目光看着照片上血肉模糊的女尸，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在成为一摊肉泥之前，和你一样是个活生生的人！也和你一样年轻，她也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亲戚、朋友。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因为她的身体让火车碾成了几段儿，肠子、肚子飞溅得满铁道都是。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她是在还活着的时候，还有知觉的时候，被火车轮子轧死的。干这个事儿的人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这么下黑手糟蹋她！”
胡军颤抖得更厉害了，嘴唇不住地哆嗦着，更不敢去看地上的照片了。
赵鹏程又拿出张照片扔过去：“你再看看这张。”照片里女尸的头和脖颈处分离，散乱的头发与血肉搅拌在一起，两只微张的眼睛盯着前方。“你好好看看！她的眼睛为嘛闭不上！因为她冤！她不甘心自己十几岁的生命就这么完结了，她在告诉害她的人，恶有恶报！她就是化成了鬼也饶不了那些人！”
胡军再也撑不住劲儿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赵鹏程一劲儿地喊道：“这不是我干的！人不是我杀的啊……”
“是谁？”
“是，是大周、董二和小杰干的。我就是帮忙开个车！”
“在哪儿？”
“在养鱼池边上，我租的房子里。”
赵鹏程长出了一口气，指着胡军：“你从头到尾，详细地把事情经过给我说一遍！”
随着胡军的交代，杀人移尸案的全部真相展现在赵鹏程的面前。
周浩、董川、王杰和胡军是一个专门抢劫单身女子财物，同时还犯有强奸行为的犯罪团伙。他们四个以养鱼池旁边胡军租住的房子为据点，用抢劫来的钱买了辆二手汽车做交通工具，在柳青镇周边做了多起案子。女孩儿赵玉梅正是在养鱼池里陪游的三陪女，也天天和他们混在一起。这天几个人又聚在一块吃喝，喝到醉眼迷离的时候，周浩有些见色起意，连拉带拽就把赵玉梅弄到旁边的屋里去了，按住了就是一通狂风暴雨。完事后他想起自己的几个弟兄还等着呢，就把胡军也喊了进去。胡军进来以后刚脱了裤子，赵玉梅就说：“你们几个真不是人造的，一个不行还惦记轮着上我。告诉你们，我可都认识你们几个，等我找我表哥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胡军认识赵玉梅的表哥，知道对方不好惹，吓得赶紧又把裤子提上了，一溜小跑回到屋里说：“不行，她表哥就是板寸！咱们几个惹不起，还是把她放了吧。”周浩一听不干了。放了她也没大伙的好！干脆继续干，完事儿把她掐晕了朝铁道上一扔，让火车轧死算啦。董川、王杰在酒精的作用下连声喊好，跟日本兵进慰安所一样，挨个办完了事儿，周浩又进去了。赵玉梅坐在床上正穿内衣裤呢，见周浩进来“哼”了一声把脸扭向一边。她哪知道死亡正在向她逼近，等周浩的手触及她脖子的时候她才感觉不对劲儿，拼命地挣扎。周浩一个人制伏不了她，忙喊来董川和王杰，三个人七手八脚地按住她。周浩看着身子底下的赵玉梅没气了，叫胡军开来汽车，几个人把昏厥中的赵玉梅抬上车，朝铁路方向开了过去。
到铁道边后，他们停好车，选择一个护网豁口比较大的地方，先扒大口子，然后两个人把赵玉梅拖上路基，放在下行一侧的钢轨上。就在这个时候，赵玉梅“哼”了一声要缓过气儿来，这下可把周浩吓坏了，忙操起路基上的石头冲赵玉梅的头部狠狠地砸了几下，直到她不再吭气了才把石头装到口袋里。董川问他，石头不扔了还留着呀？他说，要扔也得扔别的地方，电影、电视里边不都说了嘛，这是现场，咱不能给警察留下东西。然后几个人就在路边车里等着，等火车轧完再回去。等了半天终于过来了一趟火车，可火车是从上行另一股道儿来的，没轧着。得，几个人又把赵玉梅挪到上行铁道上。过了没一会儿，下行又过来一趟车。这回几个人不挪了，在车里老实地等着结果。等到6点多的时候，一列火车终于从赵玉梅身上轧过去，然后几个人才放心地开车离开了铁道边。完事后，他们感觉应该避避风声，就开车躲到邻近的县城。胡军这次回来是探听消息的，没想到大发车刚一露面，就被在饭馆吃饭的赵鹏程他们候个正着。
看着坐在地上，被铐住双手，瞪着迷离的双眼的胡军，赵鹏程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唉……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些什么，说抢就抢，说杀就杀。他们杀了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儿，竟然还弃尸铁路伪造现场，难道他们不清楚这样的后果吗？难道他们不知道人命关天吗？赵鹏程想不好该怎么去评价这几个小畜生，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自己的命又是什么呢？也许他们当中有的人还有时间，在监狱里用自己的后半生来考量这个问题，有的或许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中午的太阳直直地照在铁道上，虽然已近深秋，但铁道边上的热浪伴随着潮湿的味道不停地扑进蹲坑民警的鼻子里。刘长路和刑警队的小李两个人躲在铁道边的草丛里，一边不住地使劲儿扇着扇子，一边用手巾擦着从皮肤里渗出来的汗水。刘长路更夸张，像狗一样不停地把舌头吐出来吸气儿。看得小李摇头苦笑道：“大哥，您这是来哪儿一出呀？”
刘长路吸进舌头：“我想知道警犬是怎么散热的。”
小李从脖子上抹下来一把汗，抖搂着手：“都好几天啦，也没个人影，咱这活儿干得真窝囊。”
刘长路边用眼睛扫着草丛外面边搭腔：“窝囊，我才叫窝囊呢。小时候总看电影《铁道卫士》，认为铁路民警真厉害，又能逮坏人又能飞身扒车除险排爆，复员后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进铁路公安啦。可进来以后才知道，敢情两码事儿……”
“怎么呢？”
“你看看咱们现在干的这个活儿，都快成日伪时期的护路队啦。天天就跟铁道熬鳔，把工务巡道、信号检查、电务电气这些活儿全干啦，自己的正差是一点儿没干，还铁路警察呢，改铁道警犬算啦。”
小李呵呵地笑着：“大哥，你嘴是真损，不过说得还真有道理。”
“遇到案子咱们上是应该的。可总不能把这么多人都朝铁道线上轰吧。还说火车提速到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能跟发达国家媲美，人家发达国家铁路边上是吗环境，咱们是吗环境？你瞅瞅这比人都矮，比篱笆墙都软的护网挡得住谁呀！明知道挡不住人就把民警朝铁道线上赶，让咱们去看线路，这不是警犬是吗？”
小李好像也被这种怨气感染了，不住地摇头叹气。这个时候，刘长路手里的电台响了起来，“长路，长路，注意点儿！有个人从你们和四组之间的豁口上去啦……”
这是在公路上的汽车里，负责接应各个小组的常子杰的声音。
刘长路扒开草丛向前面望去，果然，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已经走上了铁道。
这个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像是尼龙袋子似的东西，穿着身运动服，在护网里的铁道边上溜达着。他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越走离刘长路他们蹲坑的草丛越近了。
刘长路和小李对了对眼神儿，还是先别动。刘长路慢慢地把电台的声音拧小，两个人屏住呼吸盯着这个男人。“运动服”在离他们有十来米的地方停住了，环顾一下四周，又转身朝原来的地方走去。刘长路和小李暗自吐出一口长气，刚要活动一下身子，忽然看见那个运动服走到钢轨边蹲下身子，从尼龙袋子里抽出个扳子，冲钢轨上的扣件就拧了下去。
“就是他了！”两个人同时从草丛中跳了出来，奔“运动服”跑了过去。“运动服”听见身后的声音猛地回头，看见两个穿着肥大便衣的男人奔自己跑来，忙停住手，扔下尼龙袋子站起来就跑。刘长路和小李在后面紧追，边跑边用电台通知前面的民警上来堵截。
“运动服”跑了一段就看见迎面堵截过来的便衣民警，匆忙中他跑过路基，直奔到护网跟前，用手抓住护网上沿，使劲儿跨腿要跳过去。刘长路边追边朝“运动服”跳过的护网外看，那里是一片杂草，人如果扎进去肯定会给追捕增加难度，情急之中他俯身拾起一块石头，紧追几步跑到路基上，瞄准正要翻身跨过护网的运动服用力扔了过去。不知道是因为天热手滑，还是刘长路的技术下降了，石头只砸在了护网上。“咣”的一声，引得“运动服”惊恐地回头观看。就在这个时候，刘长路的第二块石头追过来了，正好砸在“运动服”的脑袋上！
“梆”！“运动服”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往后一仰，一只手捂住脸，摆出了个中弹身亡的造型，整个人掉在了护网里面的路基上。
追上来的刘长路和小李从地上把他提起来，一看，满脸是血，鼻子里还在不住地往外冒，估计是鼻梁子折了。“运动服”费劲儿地抬起有点儿肿胀的眼睛看着他们俩：“你们开枪打我！”这句话把刘长路逗乐了，指着他的鼻子说：“你瞧你这个德行！开枪？真开了枪打你鼻子上，你还能说话呀？”
后面追过来的人也赶到了，把“运动服”铐住双手带下路基，扔到车上。常子杰把他的扳子也拿在手里，冲围在一起的人们一挥手：“走，咱们回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