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冀锋开始调兵遣将了。他把赵鹏程和治安组老高调来帮助值勤组审查,把刘长路、林辉等几个抓获能手抽出来组成一个查缉小组,又在值勤组大会上搞了一下动员,会上张东平把各种奖励机制公布于众。临了他还特意絮叨了两句:“所里根本没有制定惩罚的办法,为什么?就为了不给大家压力。但大家也不能浑身轻松,拿事儿不当事儿。提前说好啊,哪个组抓得少,年底就扣哪个组二斗红高粱!”
火车站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点儿了,站台上仍是挤满了要上车的人,服务员不辞辛劳地前后奔走拢齐着队伍,生怕乱了营。刘长路、林辉他们几个,有的穿便衣,有的着警服,在站台上来回溜达。
火车进站了。人群开始涌动,每个车厢门口都挤满了急于上车的旅客。刘长路没有和其他几名同事一样在车厢门口处转悠,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那就是,站得高,看得远。他与车厢拉开一段距离,远远观察着前面的人群。这时候,一个从前面人群里走出来的男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男青年穿着一般,老远望去像个工人,背着一个帆布挎包,正从人堆里朝外挤呢。“怪了,这趟车是平海站始发,他不着急上车,还从人群里朝外走,这小子有毛病!”想到这儿刘长路迎着男青年走了过去。
“你去哪呀?”男青年正低着头想出站,被眼前的民警吓了一跳,忙抬眼看着对面的刘长路:“我出站呀……”
刘长路伸手拦住他的去路:“你从哪趟车下来的?这个站台就停了一辆始发车,你是干什么的?”
男青年有些不自然,边从口袋里往外掏着什么边说:“大哥,你可别误会,我是跑通勤的(铁路上的通勤职工),进站以后发现这趟车西城不停,所以想出站买点儿东西等下趟。给您,这是我的通勤证。”说着,他递过来证件。
刘长路接过证件看看拿在手里:“你带的东西能让我看看吗?”
男青年把挎包从肩上褪下来递给刘长路:“大哥,您愿意看就看,都告诉您我是通勤职工,您还是不放心……”
刘长路仔细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可疑东西,又把目光盯在对方的口袋上:“口袋里还有什么东西,都掏出来。”
“大哥,我一工人能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呀,就是一串钥匙和一部手机,给您看。”男青年说完主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和手机。
刘长路接过他的手机:“嗬,全金属壳的,大容量,全兼容,最便宜也得七八千啊。你够有钱的。说说,这手机的号码是多少?”
男青年立时愣神了。
“说呀,别打愣!自己的手机号码还用想呀!”
“大哥,这……这是我对象刚给我买的……”
“那你对象够有钱的。行,拿这个手机给你对象打个电话!”
男青年汗下来了,浑身不自在:“大哥,您看……我好歹也是内部职工,您看……这事……”
刘长路哼了一声:“就你这小样儿还和我斗心眼儿?说吧,手机怎么来的!”
男青年把脑袋一低:“大哥,这是我捡的。”
“在哪捡的,告诉我,一会儿我也去。”
“大哥,真是我捡的,就是刚才在站台上。”
刘长路有点儿上火,这小子肯定是刚在站台旅客身上下来的活儿,可自己没当场抓住他,现在这小子认定是捡的,自己拿他也没辙,急得他冲男青年一个劲儿地运气。“我怎么不找找老赵呢?”脑子里闪出这个念头,他举起手里的电台:“值班室有吗?值班室有吗?”“有!讲话!”“谁呀!说话这么冲!”“得,我没您冲,是六角吧。”电台里传来冀锋的声音。“是我,疯子,你看看老赵在吗?我有事儿找他。”“在,你过来吧。”
刘长路把电台往腰带上一别,用手指着男青年:“你可想好啊,对你自己说的话可要负责任。别等到了派出所再改可就来不及了。”
男青年这时已经是一脸的无辜:“大哥,我捡了东西不要还不行吗?您不能因为这个就拘留我吧?”
“嗬,你懂得还挺多!跟我走,到派出所再说。”说完这话,刘长路朝前一指示意男青年走在前头,自己拿着手机跟在后面向派出所值班室的地方走了过去。
屋子里的冀锋和赵鹏程正等着他呢。看见他老远带进来个人,冀锋站在门边嘴又张开了:“行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刘长路伸手扒拉开冀锋,让男青年走进屋:“麸子,还荞麦皮呢。老赵,你给他相相面。”说完指一下椅子让男青年坐下,把赵鹏程拉到一边低声耳语着。
赵鹏程边听他介绍情况边用眼斜着男青年,顺手接过通勤证仔细地端详着。看了一会儿,他指着相片上的印章对刘长路说:“长路,别看你以前鉴别板票是行家,这个你可打眼了。”“怎么呢?”“相片是后来换的,印章是比着套上去的。这小子拿着它不定走过多少地方呢。”
“我就觉得不对劲儿嘛!”刘长路跟着说,“老赵,你给来来,我也顺便学两手。”
赵鹏程连忙谦虚道:“你还跟我学呀,谁不知道你是抓获能手啊。”
刘长路梗了下脖子:“大哥,你别逗我,我是能抓,可审不如你呀。你就来吧,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还让我请你一顿儿吧?”
赵鹏程忙摇着手:“兄弟,兄弟,看你说哪去了。”两人当着男青年的面一点儿不避讳,给人的感觉就是,吃你这盘菜是早晚的事。
男青年终于憋不住了,挪动了屁股对赵鹏程说:“大哥,我就是捡了个手机这么点儿事儿,都跟这位大哥说清楚了,求求您放了我吧。”
赵鹏程拿起手机端详着,嘴里一点儿也没闲着:“放了你,行啊。我有几个问题你回答清楚了,马上让你走!”男青年立即点头说:“您问,您问。”
赵鹏程举着手机:“前面的事我知道了,也不问你。就问你捡手机的具体位置,当时你在哪儿?”
“在车厢门口。”
“几号口?当时口上有多少人?”
“4号,我在4号口呢。当时围了好多人都争着上车。”
赵鹏程点点头:“也对,人要不多不拥挤手机就掉不下来了。你也就捡不着了,是吧?”
“是,是。”男青年一个劲儿地点头,表示同意赵鹏程的观点。
赵鹏程仍旧和颜悦色地继续着:“你详细说说怎么捡的手机。”
“嗯,当时我就在这堆人里面,看见前面一个男的抢着上火车,手机从他后裤子兜口里掉地上了。他没感觉到,就我一个人看见了,所以才捡起来放口袋里了。”
“你们周围没人?”
“都忙着上火车,谁都没注意到。”
“你给我学学,当时怎么捡的手机。”赵鹏程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
男青年站起身来弯腰比画了一遍。
“真是这样?”
“真的。”
“还改吗?”
“大哥,您看您说的,我改什么呀?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嘛。”
话音落地,赵鹏程把眼一瞪,冲着男青年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你给我站起来!”男青年被突如其来的呐喊吓得浑身一震,仿佛屁股下面坐着图钉一样“腾”地站了起来。
“现在是制度健全了,要是放在以前呀,你这番话就值一顿大嘴巴子!”赵鹏程轻蔑地盯着眼前这个猎物。“我不白骂你!我让你明白明白,你还嫩呢,瞎话没编圆。你待的这个地方是列车车厢的门口,据你所说,当时有好多旅客挤在一起争着上车,手机从前面旅客裤子后口袋掉出来的。你怎么能弯得下腰捡这个手机?就算你能做出这个动作,你必然要拦阻周围上车的旅客,因为你空间不够大,你不可能弯腰捡手机。但是,你如果这样做了,手机也不是你的了。”
男青年有点儿慌乱,嘴唇不住地抖动着,想辩解可又找不出适当的话来,两只手不住地抓着自己的裤子。
赵鹏程又冲他举起手机:“我不懂手机品牌的好坏,但我知道手机如果掉在地上就应该有磕碰的痕迹。可这个手机上半点儿也没有,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手机是你从前面旅客口袋里下的活儿。”看着男青年眼神里的疑惑,他上前走了两步一把抓起男青年的手:“我别冤枉了你。我说你听,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前面的旅客估计是个男的,他上车的时候手里还拎着东西,所以他一只手抓车门手把杆,一只手朝上面举着东西抬腿上的车,你在他后面借他上车这个力用手指点他的后裤子口袋,手机自然就褪到你手里,然后你转手朝自己口袋一揣,这个活儿算做得了。”说完话把男青年的手朝上一举,“还用我给你验验吗?”
男青年把脑袋一耷拉,看得出是心服口也服了。
“宝贝儿,‘吃车门’先看看招牌,别不择食儿。说吧,哪个遛子的。”
男青年沮丧地叹了口气:“在您这儿掉了脚(被抓落网的意思)我服,跟您老不说瞎话,我是哈尔滨的。不过砸盆儿说盆儿,砸碗儿说碗儿,您老圣明,我就这么一次。”
“你认了就行。我这没这么多闲白儿(不说其他事)。”说完赵鹏程转过头朝坐在观众席上的冀锋努努嘴,“弄走问个材料吧,也算长路开门红呀!”
看着赵鹏程和一个民警把男青年带走,冀锋回过头来问刘长路:“我觉得老赵没说清楚呀。”
“怎么没说清楚?”
“他偷完手机怎么走的呀?”
这回轮到刘长路显摆了:“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当官的脑子里一半装的是面,一半装的是水呢!”冀锋不乐意听了:“你什么意思呀?”
“不晃荡的时候正好,一晃荡,整个一脑袋糨子!他就不会上了车再下来呀!”说完一转身走了。
冀锋拍了拍脑袋:“谁比谁傻多少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