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危行案件
第一节 全面撒网
张东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警卫对象乘坐的包车在自己管内遭到石击,这事儿可大了!他扔下电话一把抓过放在床头的裤子,连蹬带踹地提到腰间,拉开门喊道:“小吴,快起,快起,有急事!”
他来到平海站派出所后,对民警值班的班次进行了重新编组。人员配备得比较合理。一个组里面有司机,有内保,有治安各个警种。保证发生各类案件能迅速出警时,都有熟悉业务的人在场。所有值班民警有案子一起上,先出现场干活儿,等定性以后再划分到具体的办案人头上。他自己带的这个班里有内保组的赵鹏程,治安组的老高,内勤单文,还有司机吴涛。单文有事请假了。他叫起值勤组备班的林辉,五个人连蹿带蹦地跳上汽车,奔着郊区铁路沿线的地方冲去。
警车在清晨的公路上疾驰着,两边的楼房和花圃急速地向后倒退,马路边上早起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也伸胳膊踹腿地张望着警车。小吴本来想问把车开到什么地方,可扭头看见坐在旁边的张东平阴沉着脸,马上把要问的话咽了回去。
张东平是在想对策。他在当刑警时就养成了一个好习惯,遇事不乱,自己尽量冷静地分析判断。他心里琢磨着,铁路系统里对这类案件统称叫“危行案件”就是危及行车安全案件的简称。一般来说分为七大项:关,提,拔,摆,拆,击,砸。具体来说,就是关闭折角塞门,提钩,拔闸瓦钎,摆设障碍,拆盗铁路器材,石击列车和砸毁行车设备,比如信号机什么的。这里面尤其属这个石击最讨厌,最不好破案。别的都能留下点儿痕迹,可石击列车就方便多了。砖头石砟铁路沿线遍地都是,俯身捡起一块不用加工直接就能使。地点更不好说,他今天高兴在这给你来一下,也许明天一不开心又跑到八里地以外去啦,不确定性太强。至于作案嫌疑人……铁路沿线往来的人员这么多,有下地干活的村民,有途经此处的小贩,有下岗以后无事可做的闲散人员,还有一帮痴傻呆苶的土神瞎鬼,这变数可就太大了。
警卫包车被石击这样的事情,自己作为值班所长必须及时赶到现场,因为马上公安处的值班领导就会带着科室的值班人员来到这里。他们不熟悉线路两侧的状况,自己带来的人要给他们引路,同时还得先期在石击地点前后一里地的地方进行搜寻,主要是查找玻璃碎片和石击用的石头或砖块。再有就是得扩大清理检查范围,进行走访,最好能找到嫌疑人或目击者。但这一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随后很有可能就是大兵团作战了,这也是时下一种最耗费人力、物力的无奈之举。公安处肯定会调集一大帮人来平海站支持,蹲坑的蹲坑,走访的走访,巡线的巡线,弄得沿线附近的村庄乡镇鸡飞狗跳,目的是尽快侦破此案。可作用不一定有效。来的人少还好说,要真来几十口子人,这人吃马嚼的还不要了我的命。
“张所,快到柳青界啦,咱们奔哪儿?”小吴提醒似的问了一句,这才让他想起自己光顾着叫人快点儿上车出来,并没说清事情和地点。“再往前,约莫过了柳青站,正线二十公里的地方,今天这事儿麻烦了。咱们刚接的那趟车遭石击了。”说完他又想起个事情,忙举起手里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接通了,里面传来柳青驻站民警徐玉祥的声音:“您好。”他连忙说:“老徐吗?我是张东平。你现在赶紧到正线二十公里的地方。我们要是先到了你就等公安处的人,把他们引上来。”
“张所,出什么事儿了?”
“刚过去的那趟车遇到砍砖头儿的了!”
早晨的郊外微微有些寒意,警车停在离铁道线十多米的公路上,这段线路是高路基,他们爬上去,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有豁口的护网。看来钻是钻不进去了,只能往里跳了。几个人在张东平的带领下龇牙咧嘴相互照应着跳过了护网,看了看界标,正好二十公里。
张东平挺了挺刚才跳护网时抻了的腰,给几人分配着任务:“老赵,你和小吴去前面找,老高和林辉去后面,我在这儿找,一定得仔细。谁带着相机了?”赵鹏程答应了一声。他一挥手:“抓紧!赶在公安处人来以前找到点儿东西。”赵鹏程心里明白,越能早点儿查找到痕迹,越能证明他们很早就赶到现场进行处置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得问了一句:“张所,是列车运行方向的哪一侧呀?”
“老赵,让你问着了,我也不知道。赵凯根本就没告诉我。”
赵鹏程一摇头和小吴他们分着走开了。
几个人像警犬一样,弯着腰在铁路线上搜寻起来。
赵鹏程知道,由于火车运行速度的关系,列车上报的位置不一定是准确的。说二十公里的位置,找起来就得前后扩大几百米的范围。自己干刑警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一回事儿。当时他们组在车上着便衣打流,就是专门打击流窜捋窃犯罪。组里的一个小弟兄上厕所解手,擦完屁股一起立,枪从裤带上滑下来,直接顺着便池口掉下去了。可把这位弟兄吓坏啦,匆匆忙忙、失魂落魄地跑到餐车向他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他看了看手表确定一下时间位置,告诉对方先别慌。然后马上用旅客的手机和附近派出所联系,特意告诉人家多辛苦一下,查找的位置前后扩大几百米。果然,一个小时以后派出所所长就来消息了,说,特大喜讯!他问所长,“四人帮”被粉碎了?所长说,去你妈的,枪找到了。你怎么请我吧!他说,我前方站就下车,带人赶交路回去,你在当地先订个最好的馆子,叫上你的人,我到了咱们就办。那个时候人情浓啊,一桌子人喝得红头涨脸,称兄道弟,当场就签订了攻守同盟条约,相约忘记过去展望未来。丢枪的事儿从此以后就泥牛入海了。
赵鹏程带着小吴一左一右沿着线路仔细地寻找。走出二百多米,就听见小吴喊他:“老赵,你过来看,肯定是这堆!”
他迈过钢轨走到小吴那一侧,俯下身,看见一堆散落的玻璃碎片。“看来劲儿还不小呢,这是钢化玻璃掉下来的。小吴,叫他们都别找了。”他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举起相机选择角度进行拍照。拍完照片抬起头,看见公安处主管刑侦的副处长高建在张东平引导下,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怎么我想谁,谁来呢。”高建以前是刑警队队长,也是赵鹏程的师弟,还是他刚才想起那件事情的主角。
“鹏程,你昨天晚上值班呀,辛苦,辛苦。”高建踩着脚下凹凸不平的石砟向他伸出手。他迎上去拉住对方的手:“高处,你最近可见胖,当领导就是养人呀。”高建使劲儿握了握他的手:“鹏程,都是弟兄,别这么称呼,你还是叫我高建吧。”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了,心里想:“你可不是以前的小高了,许你跟我客气,可不许我当着这么多人实受着。我要叫你一声高建,你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不定怎么骂我不懂事儿呢。”
张东平在刑警队的时候一直是高建的部下,说起话来也比和其他几位处领导随便些:“高处,我这回算是中奖啦!”高建盯着脚下的碎玻璃眼皮都没抬:“你说得真对,这次奖项是五百万,左右都招呼你脸上!”
“我就知道好不了。高处,给点儿指示吧。”
高建斜了他一眼:“你头一天干警察呀,这事还用我教你?回所后抓紧成立项目组,安排人手蹲坑布控沿线走访调查。估计今天北京就得有人过来,这个案子要处理不好,你就洗干净了等着挨秃噜吧。”
“那让他们把刀备快点儿,一下捅死不就结啦。”
回到派出所还没进屋,高建就把张东平拉到一边低声耳语:“刚才在车上接李大处一个电话,北京的人已经直奔平海来了。李处的意思是我挂帅总负责,你主抓具体工作。上面的要求是限期破案。”
张东平一个劲儿地抖落着手:“高处,高爷,干脆把我交上去得了。这样的案子怎么能要求限期侦破呢?这不是逼着我们作假吗?”
高建立起眼眉,用手点着张东平的胸口:“你别糊涂!李处电话里可说了,车上的警卫对象有早起的习惯,刚起床想活动活动胳膊腿,一块石头就招呼上了!用人家的话说,比日本鬼子的炮弹还响呢!把老头吓得够呛。老头虽说现在是退下来了,可以前也是为革命做过贡献的。再说级别也在这儿摆着,必须得有个交代!”
张东平无奈地点点头:“我懂!我尽力!”
“不是尽力!是全力以赴。马上通知所里所有的民警,一律停止休假,连公休也别歇,全员到所搞这个案子,不达目的誓不收兵。”
上午,派出所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还没开会已经烟雾缭绕,热气腾腾。除去值班的人,所有的民警都集中在这个屋里。他们接到电话就匆匆赶来,互相交流着听到的信息,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即将要开展侦破的案件。张东平和几位领导进屋后一屁股坐在前排的椅子上,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满眼都是花白的头发和闪闪发亮的谢顶,黑头发太少了……“因为事情紧急才把大伙都叫来,客气的话我也不说了,先让韩教导给大家通报一下案情,我把手里的人员名单再拟一下,咱们争取开短会。会完之后抓紧忙活工作。”教导员韩建强把警卫列车遭石击的事情说完后,张东平抓起刚才的那张纸,“我长话短说,咱们现在就分工。所里成立线路蹲控、沿线调查、线路巡视和信息收集四个小组,汽车都开出去跑。我负责全面工作,线路上的蹲坑守候由常所负责。带治安组的人,同时刑警队支持咱们十个人,都编在你们组。对柳青站管内十八至二十二公里的线路进行监控。沿线调查由冀所负责,带内保组的人对出事线路附近的几个村进行走访调查,争取挖掘出有价值的资料。线路巡视由赵鹏程老赵负责,你带沿线警组和刑警队的十个人穿便衣机动巡视线路。信息收集汇总由韩教导带内勤单文负责。大家都听明白了吗?”看见大家频频地点头答应着,他有意加重了语气,“这个案件上级要求我们限期侦破,虽说现在还没有具体到什么时间,但是这个案子一天不破,咱们平海所就一天消停不了。所以我想告诉大家,在工作中多注意出事地点附近,经常上铁路的人,还有痴傻呆苶精神病这些人的平时表现,千万不要漏掉一点儿线索。”
会开完了。张东平感觉还差点儿什么,他把冀锋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递过去一支烟:“冀锋,我刚才说的话大家听明白了吗?”冀锋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清楚呀,大家应该都听明白了。”
张东平摇摇头:“好像没起什么作用。就算是听明白了,没人给你使劲儿也是白搭呀。”
冀锋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张所,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搞调查的时候,要着重柳青镇铁道边上的几个村子。带上徐玉祥,他是当地人,人熟地熟好办事儿,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支部书记、治保主任的关系也不错。他也了解村子里面那些精神病人、傻子弱智的基本情况。还有,一旦确定目标你可以先找老赵商量一下,他这方面有特长。把刘长路也带上,别让他在所里面闲着。最后一点!该花的钱得花!明白吗?”
冀锋仿佛觉悟了似的点着头。
看着冀锋走出办公室,张东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拿起手边写好的材料才想起始终没看见单文的影子。自己给他打过电话了,叫他抓紧回所,现在都快中午了也没见个人,他跑哪儿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