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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日子里,单文和“紫色花冠”有时候下棋,有时候听音乐,只是很少聊天。再见到“黑宇”的时候,单文也是极力向他推销自己的观点。在单文的意识中,上网聊天、打游戏是一种休闲和娱乐,同时也可以展现自我。现实的生活本来就让人够累、够烦的了,生气上火没这个必要,“黑宇”慢慢地也同意了他的看法。只是再和他下棋的时候,他感觉“黑宇”的棋风更犀利、更凶猛,冲击力非常强,为了局部的小利甚至有些奋不顾身。这个人太爱钻牛角尖了。
那是一个黄昏时分,“紫色花冠”上线了。她没有像以往那样跟他打个招呼,然后再放乐曲,而是贴上一个红红的唇印。单文愣了一下,发了个问号。“紫色花冠”告诉他,今天“黑宇”向她道歉了,语气很诚恳。“黑宇”说,之所以这样都是受了你的启发,所以来个飞吻谢谢你。他忙说,不用,不用,其实网络上虚拟的事情很多。但我总是以真心去对待别人,因为现实中的欺诈太多了,能有个聊得来的朋友多好呀。“紫色花冠”表示认同。从此,他们聊天的范围扩展了,几乎是天上一脚地下一脚,涉及的范围慢慢也转移到情感方面。好在他鼓捣计算机也不是一天两天,媳妇没有太在意。他也刻意地不去引起媳妇的怀疑,总是利用下班和晚上看完电视的时间坐在计算机前,装模作样地打开个文件,然后偷偷地登录QQ。果然,“紫色花冠”的头像在不停地闪烁,她已经等他好久了。每到这个时候单文就特别兴奋,仿佛一天的忙碌和劳累都随着她的出现被放逐到遥远的星球。
他知道自己网恋了。
他开始还试图克制自己,怎么说自己也是有家有口的人,现实生活中还没有找个第三者,怎么会在网络上聊到一个相恋的人呢?可是随着交流的延伸,他发现自己也在有意或无意地扮演一个挑逗的角色。
“你到过平海吗?”
“没有,只是知道它是个大城市,有海。”
“那真可惜。平海不仅有海,还有许多好玩好看的地方呢。”
“其实,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去看看大海。”
“那你来呀,我带你去看海。”
“我怎么去呀,飞过去吗?呵呵。”
“那你就变成一只美丽的燕子,飞过来吧。你要真到了平海,我让你吃得体重增加,再用集装箱运回去。”
“哈哈,那我还真要去一次了,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增肥。”
每聊到高兴的地方,对方总会发过来一个红唇。
单文又找回了恋爱的感觉,准确地说,这种感觉他从没有过。为了这种美妙的感觉,他慢慢地说服着自己。我没有背叛自己的婚姻,也没有其他企图,“紫色花冠”人在哪个城市,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她也许离我很远呢,也许只是一个和我有相同趣味的人,自己只是寻求一种慰藉,一种对长期工作压力的释放,一种游离在婚姻以外的情感,不是想借上网聊天获得什么利益的坏蛋。他逐渐觉得“紫色花冠”是个能解读他的人,他也愿意把自己工作中的苦闷说给对方听。
一天晚上,“紫色花冠”照例在等他。看见他登录后,“紫色花冠”给了他一个笑脸。他熟练地回了个调皮的图案,然后就是特俗的问候:“你吃了吗?”
“几点啦,再不吃就饿死了。”“紫色花冠”回答他。
“你自己做饭呀?”
“是啊,我做的饭可好吃了,朋友们都说我做饭香。”
“可惜呀,我没机会品尝。”
“紫色花冠”立即响应:“到平海的时候我做给你吃。”
他感觉到一阵兴奋:“你要来平海?”
“嗯,我过几天有个假期,我想去看看大海,你陪我去吗?”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来。我肯定陪你去看海,一起享受海天一色的风光,一起去看海边的日出!”
“蓝色,你真可爱,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见过你呢。你能告诉我你长什么模样儿吗!我不听你笼统的介绍,要听详细的。”
他敲打键盘的手停顿住了。因为怕媳妇注意,他始终坚持打字,没有安装视频和耳麦这些聊天工具。“紫色花冠”在知道他没有视频以后也不再发出邀请,他们都敏感地没有询问对方的电话,到现在两个人基本上属于隔山打牛的状态。谁也不知道对方的模样儿,谁也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他想了想,轻快地给“紫色花冠”打出了个人简介。“我的相貌平平,历经许多磨难,爱好艺术,工作肯干。我的身材不高,条件非常一般,我的薪水不多,懂得奉献,一个人我已尝遍了人情冷暖,一个人我已懂得了世道艰难。平凡的我需要一个知己相伴,她要知书达理,浪漫。”
“呵呵,这是雪村的征婚启事呀,你不会是再想结一次婚吧?”
“你让我介绍自己,我就借他的歌,把自己的形象告诉你。”
“这么说……你长得肯定挺帅啊。”
“我长得很一般,真的。说了你也不会信,我属于扔人堆里就不好找的那种人。可是,我很有自信。”
“你很有礼貌,也很大度,挺有男人味的。”
“谢谢。”
“认识这么久了,可以问一下你的工作吗?”“紫色花冠”给了一个笑脸。
“告诉你,你不会跑吧,呵呵。”
“你不会是黑社会老大吧,哈哈哈……”
“我是个警察。”
对话框上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说可以听听你的声音吗?
他起身看了看在屋里已经睡下的媳妇和孩子,慢慢把门关上,掏出手机。“你告诉我号码,我给你打过去吧。”
“紫色花冠”打出一串手机号码。他压抑住心跳,拨通了电话。
“喂,是你吗?”
“是我,你是蓝色!”
“你好,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叫你紫色可以吗?”
“当然可以。蓝色,你的声音很有磁性。”
“谢谢,紫色,你怎么想起要听我的声音的?”
“因为和我聊天的人之中,只有你没给我提出过难题,也从没主动要过电话,你总给人一种神秘感,所以我想接近你。”
“现在知道了吧,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你是个有品位的警察,我能感觉到。”
“谢谢……”
“我们网上聊吧,别打扰你家里的清静。”“紫色花冠”说完挂断了电话。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老婆、孩子,把号码存储在手机里。
“紫色花冠”在最近几天就要来平海了。单文每天都在为这次历史性的会面准备着,毕竟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见自己老婆以外的女人。单文把偷偷积攒的私房钱全放在一起,和相熟的朋友联系了价格适中的宾馆,还把自己认为好看的衣服整理出来。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媳妇暗箱操作的。
今天中午家里没人。单文上网和“紫色花冠”约定了日期和见面方式,就在他开心地从货场穿过准备返回派出所的时候,一抬眼,见陈其嘉和许彬正在站台上看着他呢。
“你们俩挺有闲工夫的,等谁呢?”他搭讪着往所里走。
“等你呢!单大内!”陈其嘉语气里带着嘲讽。
单文停住脚步:“等我?有事儿啊?”
“废话!我问你,许彬找你要枪油擦枪的事儿你还告诉谁了?”
“我谁也没告诉呀。许彬为这事儿找我,我当时就说啦,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就是一次例行的枪支保养。”
“这么说,你是看出来这支枪打过了……”
单文皱了皱眉头:“我不知道,我也没注意。”
其实这句话说得真没劲,他还不如承认自己发觉枪走过火,这样也许更能让陈其嘉和许彬消除对他的怀疑。果然,陈其嘉听完这句话后冲许彬说道:“看见了吧,我说什么来着。操!你还一个劲儿地说他发现不了。”
许彬脸上挂不住了,冲单文嚷着:“哥们儿,你怎么能这样呀!你这不是拿同学献礼嘛,这样对你有嘛好?你能当上所长呀!”
单文还没明白过来,一个劲儿地退让:“你别着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别冲我嚷。”
“怎么回事儿你心里清楚!单文,你拿长路送礼我们不管,可你别绕着我们俩,我们平时可是哥们儿。你说,哪点儿事儿我们对不起你,让你这样地坑我们!”
“许彬,你说清楚点儿,别在这儿瞎叫唤!”单文有点儿急。
陈其嘉推开许彬,指着单文的鼻子:“单文你听着!我知道这次竞聘副所长你也想上,真有本事我们拉开场子比画。别弄小孩儿打报告的玩意儿,背后出阴招儿、使暗器,也不嫌丢人!是老爷们儿吗?”
单文真急了,上去一把推开陈其嘉:“你!你别欺负人,谁给你打小报告了?我怎么阴你了?”
“就是你这个傻子!是你把枪走火的事儿捅出去的。”陈其嘉说完单文就愣神了,他的确没有把看出来枪走火的事情告诉别人,就是所长张东平上午问自己的时候,还表示模棱两可地说不好呢。自己的一片好心他们不仅没领情,反倒如此对待自己,我这个好人当得多冤啊!想到这儿,他冲陈其嘉说:“你自己做的事儿不严谨,跑风漏气了还怪别人了。”
陈其嘉听单文竟然敢还嘴骂街,迎上去就是一拳,嘴里说着:“我看你是尾巴有点儿翘,欠管。”
单文就是再窝囊,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了,他冲过去抓住陈其嘉。许彬一看不好,忙过来拉着两人,嘴里嘟囔着:“别真动手呀,别真动手呀,让外人看见。”
“去你的!”陈其嘉扒拉开许彬,顺手一把揪住单文的胳膊往自己身子里带,把腰往里一填,伸出腿,拧劲儿一个背胯就把单文扔站台上了。这招儿是他平时跟刘长路学的。
突如其来的袭击可把单文摔蒙了,他趴在站台上一时失去了方向感。“让你跟我叫劲儿,我摔死你。”陈其嘉的这句话倒让单文找到了目标。他看准陈其嘉的双腿,从地上猛地冲过去,一把抱住把他摔倒,两个人在站台上滚起来了。
许彬没想到两个人的动作会这么突然,没说几句话就滚在一块儿了,还是在大庭广众的站台上。他慌神了,忙弯着腰想去拉住两个人。没想到却被两个人也带着滚到了站台上。这回可热闹了,三个民警在站台上滚成一团,帽子也飞了,鞋也甩出去了。老远在站台上等车的旅客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劲儿地议论着。
“那边怎么啦,怎么警察和警察打起来了?”
“也许是抓坏人呢。”
“抓坏人,这仨谁是坏人呀?”
“你自己看呀,下面的那个是!”
“不对呀,大哥,下面的那个又上来啦。”
“你管这么多干吗呀,要不你过去帮忙!”
“我过去,我不找倒霉吗?”
“这不结啦,你就老远看着就得。反正是狗咬狗,他妈一嘴毛儿。”
三个人正滚着,突然被一声大喊震住了。“都给我停!还知不知道寒碜!”他们抬起头,看见张东平已经站在他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