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候车大厅的赵鹏程还是没改多年的老习惯,心里想着事儿眼睛却没闲着。这也是铁路民警的职业习惯,总是用眼睛扫视着周围,别人看着真不知道他们踅摸什么呢。
还真让他盯着一个家伙。不远处第三候车室里面一个个头儿不高、留着有点儿夸张的分头、整个身材都让隆起的肚子占据了的四十多岁的男人,不仔细看就像个尜尜,两头尖中间圆,正对着一对年轻男女不停地比画说着什么。
赵鹏程看见那两个男女青年仿佛被说得动了心,不停地向这个尜尜询问着什么,他不由得轻轻地向前凑了过去。
“你们要去杭州就只能坐这趟车了,其他的车次都没票啦。不相信去售票处问问。一准没有!我不多要你们钱,一张票才加五十块钱。我也不容易呀。”尜尜还在游说着。女青年看着身边的男青年:“不行就买吧,反正也是卧铺,多点儿就多点儿吧。”男青年下了决心冲尜尜点点头:“我们买啦,票可得是真的呀。”
尜尜脸上的表情更丰富了:“保证是真的,你们出钱还能给你假票吗?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老四从没干过这种缺德事。”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按了几下号码冲着话筒说:“大哥,我联系好啦,两张去杭州的卧铺。对,对,一张多五十元。行,行,我这就带人过去。”
赵鹏程已经全看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是票贩子。
这么多年他很少与值勤民警接触,也不去管站区的事情,免得让别人说他手伸得太长。假如放在平时看见这事儿,他说不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可是今天正赶上他心情不好,一股说不出的火气顶上来,他几步走上去,一把抓住这个尜尜。
“你卖高价票还不算干缺德事儿?走!”尜尜浑身一抖,猛回头看见个头发花白、穿着一身便服、身材有点儿佝偻的人抓住自己,信心立即树立了起来:“老头,你别多管闲事儿,这儿有你什么事儿?”说着就去扒拉抓住他衣领的那只手,一下,没拨动,他运了一下劲儿再扒拉,还是没动。赵鹏程抓他的那只手在衣领上入扣了:“你还想跑?我是警察!跟我走一趟!”然后回头对那对男女青年说:“麻烦你们也和我回派出所一下,做个证。”
“你是什么警察,长得跟个老丝瓜瓤子似的,你有什么证明?多管闲事儿。我告诉你呀,趁早松开我,别我一用劲儿伤着你。”尜尜不屑一顾地看着赵鹏程。
“你小子嘴还挺硬,给你看这个!”说着话赵鹏程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从上班到现在光想着走火的事儿,还没来得及换上警服呢。
尜尜刚看到工作证有点儿发怵,但很快又恢复了流氓本相:“这东西我也能做,外面假的多得是。你松开!你再不松开,我抽你啦!”
赵鹏程真上火了,手里一用劲儿拧得尜尜直咧嘴,“混账玩意儿!你们家大人造你的时候没造嘴是吗?”
尜尜身子往下一退,顺手照赵鹏程的肚子给了一拳。谁知道赵鹏程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在他退身子的时候抬脚踹了出去。尜尜的拳还没打到,自己已经先坐倒在地上,并且像冬天的小孩子滑冰车一样,哧溜一声滑出去好远。还没等他爬起身来,赵鹏程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他的胸口上:“跟我动手,你还嫩点儿。”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随着尜尜连声的喊叫立即围上来四五个人,还不停地推搡赵鹏程:“你是警察还动手打人,你怎么执法的?”
“哪有这样的警察,简直就是土匪,上来就打人家!”
“大家看看,打完人还踩着人家不让动,这不是欺负人嘛。”
这几个人边推搡边从赵鹏程脚底下往外使劲儿拽人。赵鹏程眉毛一拧脸绷得紧紧的,手又下意识地朝腰间摸去。
“都给我住手!”随着陈其嘉的一声喊,他人也来到了跟前。
其实,这一幕陈其嘉早就躲在一边看了半天啦。他到候车大厅来就是想去和赵鹏程打个碰头,他想知道赵鹏程来值班室的真正目的。可刚迈进候车大厅的门,他一眼就看见赵鹏程冲着老四在运气呢,就知道老四肯定有麻烦了。这个老四也太嚣张了,竟敢跑到候车室里来拉客,真是眼里没人了。他刚要过去轰走老四,可又一想,让赵鹏程看见自己,这么做,不等于是给票贩子报信嘛。索性等等,等老赵处理不了了自己再出去,这样效果也许会更好些。反正对这帮狗烂儿自己也镇得住。
赵鹏程一抓尜尜陈其嘉就乐了。他心说,老赵呀,你抓嫩了!现在的票贩子在经过无数次的打击风暴后学得特别精。就拿眼前的事儿说吧,老四就是个对缝牵线儿的,票不会放在他的手上,他肯定是和旅客谈好价钱后把活儿往外带,离开民警的视野后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交易。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避免了便衣民警的跟踪;二是到了僻静的地方,对这俩买票的傻蛋他们还不怎么收拾怎么有呀,到时候一张票再多加点儿钱你也得买。可当另外几个人围住赵鹏程的时候,他感觉不好,这个时候自己再不过去就不是小事儿啦。
“我这一眨眼的工夫,你们怎么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在这乱蹦!老四!你长能耐啦?”
“陈大哥,陈大哥。”尜尜点头哈腰地应着。
“放屁,谁给你排的辈儿?”
尜尜一脸的痛心疾首:“陈伯,陈伯,怪我,怪我,我喊顺嘴啦。”
陈其嘉伸手把他往旁边一扒拉:“都散散吧,别围着啦,也别闲得没事儿瞎起哄,散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刚刚围起来的人在他的喊声中慢慢散开了,那几个推搡赵鹏程的人也很快散开了。他回过头来问赵鹏程:“老赵,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赵鹏程没想到,自己抓个现行的事儿,让这个尜尜这么一闹会变成这样。真是时代在变,自己跟不上形势了。要不是陈其嘉及时出现,今天这关真不知道怎么过,弄不好自己就得有嘴说不清,反让人家倒打一耙。
陈其嘉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边拍打着身上边偷眼看着他的尜尜说:“老四,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伯,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啊。”
“他是你大爷。你小子真长本事啦,赵师傅在所里我都得尊重,你敢和他叫板?”
老四多机灵的一个人,马上冲赵鹏程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赵大爷,赵大爷,您可别生气,我不认识您啊。您老人家消消火,别跟我这浑蛋一般见识,刚才您老那两下子我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出手真快,一脚把我踹老远……”
“又放屁是吧,谁踹你啦?”没等他说完陈其嘉插上一句。
“陈伯,赵大爷,您看我这嘴,没人踹我!是我自己滑的。”老四立即斩钉截铁地表态。
赵鹏程此时已经不想探询陈其嘉这么处理是否得当,只是还心有不甘地问老四:“你刚才卖票管人家要多少钱?”老四一咧嘴:“赵大爷,我是闲着没事儿拿他们涮着玩呢,我哪有票呀,不相信您搜。您要是从我身上搜出一张票来,你想怎么收拾我都成。”陈其嘉心说,得,让我猜对啦。准又是这一出,来人牵客异地交割。赵鹏程也明白了,自己这活儿抓嫩了。他知道再弄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如就此拉倒。想到这儿,他冲陈其嘉说了声“交给你啦”,就从候车大厅的另一个门走出去了。
陈其嘉回过头盯着老四嘴里骂道:“我看你个王八蛋是不想在车站这块地儿混了,还敢围攻民警,当我们值勤三组不存在是吗?我告诉你,这事儿要是让长路知道了,你就等着挨办吧!”
老四这次脸上流露出来的惊恐没掺假:“陈伯,我真不认识他,当时他亮出工作证我就想跑,可他抓得我死死的,我挣不开呀。小立他们哥几个也是帮我忙才这么闹的,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您可别叫刘爷知道啊,我是真怵他。”
“你也有怕的?”
“陈伯,求您啦,我在车站混饭吃不容易啊。说白了跟要饭的差不多,刘爷和您上回拘了我十五天,那滋味不好受,这回您没证据要是再弄我,我也就只能和您耍狗烂儿啦。”
陈其嘉心里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特麻烦,先别说负责批卷的法制科会挑三拣四,就说他是票贩子吧,可手里没有票,说他扰乱车站秩序,他也没做《治安管理处罚条例》里明文规定的违法的事情。来愣的强办,肯定行不通,还是吓唬吓唬轰走算了。想到这儿,他伸手一指老四:“知道自己是要饭的就行!以后别你妈的没事儿往车站里窜,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老四忙点头:“谢谢陈伯,我现在就找凉快地方去!”说完,他转身就奔站外跑了。
陈其嘉心里一直琢磨着许彬擦枪的事儿,这么半天没拿手持电台叫他也没给他打电话,想必是擦完了,得回去看看。他草草地巡视了另外几个警区后走回值班室,一推门就看见许彬趴在桌子上正拿着通条来回蹭枪管呢,桌面上放着拆散的枪支零件,桌子角上还摆着一瓶枪油。陈其嘉一见这场景就急了。这傻货脑子进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