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轰隆隆的打桩声惊醒了印春荣,他感觉头还有些发晕。这些天张强没有像之前那样监视他,手机也还给了他,但也没有什么动静,每天只是吃喝玩乐。对于什么时候再运货,张强闭口不提。
天已经透亮,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印春荣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嘴里一阵苦涩,喉咙发干,四肢无力,头重脚轻。
昨晚张强又带着印春荣去喝酒,纸醉金迷的生活让印春荣十分厌恶,但他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张强他们去。在喝酒时,张强他们可以放纵地买醉,印春荣则每次喝到有点醉意的时候,就要强迫自己把喝的酒吐出来。他不能让自己醉,要是在无意识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有时候印春荣感觉胆汁都吐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嘴里苦得一塌糊涂,但为了保持清醒,只得接着吐。
张强每次看到印春荣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都忍不住嘲笑一句:“三哥,你这酒量不行呀,还得多喝点!”在酒场上,不管自己难不难受,只要把别人灌醉,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喝酒这事吧,就好比练七伤拳,先伤己,再伤彼,歼敌一万,自损八千。
印春荣端起床边上的一瓶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干涸的喉咙舒服了许多。昨晚上吐得太凶,现在胃里一点食物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饿得,一阵阵绞痛。
长长吐出一口气,印春荣站了起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与毒贩相处的日子是漫长的,每一分钟都过得特别慢,像黏稠的糖浆,黑乎乎地搅在一起,不见流动。
今天,印春荣依旧不知道毒贩有什么安排,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又是新一轮的醉生梦死。他不明白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乐趣,但是毒贩乐此不疲。
简单洗漱了一下,印春荣走出了房间,张强早早地就在客厅坐着抽烟了。印春荣也感到奇怪,张强这家伙的身体真的很好,头天晚上醉得跟死猪一样,第二天便精神抖擞,一提到酒就两眼放光。
“三哥,昨天又了?”张强哈哈大笑。
印春荣拍拍脑门说道:“还真不行!”
“走,吃点东西去,昨天看你把胃都快吐出来了。”张强说道。
“你还不是像死狗一样被拖着回来。”印春荣说道。
“今天晚上继续!”张强说道。
“强哥,怕了你了,饶了我吧,实在撑不住了!”印春荣摇摇头说道。他一听张强说今天晚上继续喝酒,头都快炸开了。
张强拍了拍印春荣的肩膀,说道:“高兴嘛,怕个屁,今天少喝点!”
印春荣怀疑张强喝酒已经像吸毒一样有瘾了,他每次都说“少喝点也行”,但一端酒杯,非要找你干杯他才高兴。少喝一点的话,印春荣已经不再相信了。对于他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白天饱饱地吃上一顿,照顾好自己的胃,晚上吐起来不至于那么难受。
这几天醉生梦死的生活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至少对张强和他手下的背景,印春荣了解到了一些。
喝过几次酒以后,一向沉默寡言的阿雄话也多了。
阿雄告诉印春荣,他以前其实是一名散打教练,收入还算稳定,贷款买了车,也有房,娶了个漂亮的媳妇。作为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人来说,已经算成功了,村里的人都对他羡慕不已,爸妈提起自己更是引以为傲,生活可以说过得很美满。
不料后来他沾上了赌博,一开始是和朋友打打小麻将,玩玩纸牌,输赢也不大,输得最多也不过几千块钱,对于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因为赌博,妻子和阿雄的感情起了波澜,从原先的如胶似漆,变成了针锋相对。越是吵得不可开交,阿雄就越不愿意回家,经常几天几夜地不归家。
迷恋上赌博的阿雄也无心工作,在工作中经常出错,惹得老板很不满意,辞退了他。
事业上的失败,让阿雄一蹶不振,整天以打牌为生,但时常是输多赢少。
有一次,一个赌徒朋友介绍他去一个地下赌场。头几次去,他赢得盆满钵满。他哪里会明白那是庄家故意放水给他,先给他尝点甜头,好让他上钩。
等到阿雄以后再去,果然输得一塌糊涂。越陷越深的阿雄,哪里收得住手,先是把车以低价抵押给赌场,然后把房子也廉价卖了出去,换成赌本。
对阿雄失望透顶的妻子感觉和阿雄在一起看不到希望,于是狠下心,将怀了六个月的孩子引产,坚决地与阿雄离了婚。
看着阿雄一天天堕落下去,阿雄的父亲气得一病不起,最后一命呜呼。
沉迷赌博的阿雄可谓家破人亡,妻子的离去、父亲的死并没有唤醒他,反而让他变本加厉地赌博,他总是幻想着哪一天可以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幻想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非但没赢回本,变卖房子的钱也被他输了个精光。
为了筹集赌本,阿雄可谓想尽了一切办法。首先是骗家人、骗朋友,他厚着脸皮借钱,将身边的人都借了个遍。实在筹不到钱的阿雄,竟然利用自己的身手,干起了抢劫的勾当。
一天晚上,输光身上的钱以后,阿雄又向赌场借了三十万高利贷作为赌本,可依旧血本无归。
已经一无所有的阿雄哪里还得起三十万的高利贷,走投无路的他遇到了张强,于是跟张强干起了贩卖毒品的勾当。
每次阿雄和印春荣说起往事的时候,印春荣都能感觉得到阿雄如今已经知道后悔了。他后悔当初不应该沉迷赌博,更后悔不应该沾染毒品。如今想回头已经不可能了,一步错,步步错。
阿雄说,他现在的日子找不到一点快乐,每天醉生梦死,用酒精麻醉自己。虽然身边不缺女人,但那终究不是爱情,只是肉体的买卖。现在,他一想到以前的妻子,心就会痛,她原本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女人,却生生地让自己逼走了。
对于未来,阿雄说他想都不敢想。他的未来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于非命,一条是在监狱里终老。
阿雄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假如能再来一次,他一定好好做人。
这些天,一直跟印春荣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就是黑子。
黑子做起事来还算精明。张强本来就不爱动脑子,黑子经常给他出主意。
黑子原先在瑞丽开了一家边贸公司,生意还算红火,短短两年,便赚了近百万。可人心都是贪婪的,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黑子还想要更多,在别人的怂恿下干起了走私的勾当。才干了不到两个月,就被一锅端了,自己还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从监狱出来以后,黑子尝试过做点小生意,可见过世面的他,怎会甘心一天只能赚百八十块钱。后来他认识了张强,便跟着张强一起贩毒。
黑子说,他之所以贩毒,是因为他觉得钱太重要了。有钱的时候,亲戚朋友都围着他转,但他进了监狱后,没有一个人去看过他。出来以后,他原本打算跟亲戚朋友借点钱做生意,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借钱给他。
用黑子的话来说,有钱你就是老大,没钱的话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不择手段地赚钱,哪怕这钱是不合法的,昧着良心的。
印春荣感觉黑子已经无可救药了,对金钱的迷恋让他丧失了本性。相比阿雄来说,黑子已是执迷不悟。
阿雄说,张强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从事贩毒也是被逼无奈,但他不太愿意跟别人说。
和毒贩渐渐有了话题,印春荣知道他已经基本得到了毒贩的信任。随着时间的推移,话题的升级,毒贩一定会告诉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