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蚂蚱不是肉
挂掉电话以后，一向面无表情的林昆放声大哭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种悔不当初的难受。
看着哭泣中的林昆，印春荣的心也有些触动。一个再坚强的人，也绝不是铜墙铁壁，总有那么一根软肋，只要一触碰，所有防线都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印春荣知道这一通电话，将林昆的心理防线彻底摧毁了。
这通电话简直就是“神助攻”。
“你女儿应该挺可爱的。”印春荣说道。看着林昆渐渐地平复了情绪，他知道这是拿下林昆的最好时机。
林昆没有说话，对于他来说，现在最想的就是回家抱一抱女儿，可是那已经成为不可能。这一刻，他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与毒品打交道，是毒品害得自己妻离子散。
“能够陪孩子长大，是每个父亲的愿望，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已经走错一步了，难道还想一错再错吗？”印春荣问道。
“现在一切都晚了！”林昆说道。
“还没到最后，你要知道你并不是主谋，只要你愿意将上线说出来，还是可以从轻处罚的。不为别的，就为了留条命，也给女儿、妻子留下点念想。”印春荣说道。
林昆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他的内心波澜起伏，胸中翻江倒海。
沉思了一会儿，他咬了咬牙，说道：“我配合你们！”
林昆的这句话让印春荣又一次看到了案件延伸的希望，就在刚才，他甚至以为案件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刻。现在拿下林昆，印春荣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说说你是怎么和上线联系的？”印春荣问道。
“电话。我们已经约定，只要货没有问题，我就给他打电话。一路上，他都会与我联系，确认我们的位置。然后他会在重庆为我准备一个‘安全手机’，到了重庆以后方便联系。”林昆回答道。
正说着，林昆的手机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程潇。
“程潇就是我的上线，他打电话来，肯定就是为了确认货有没有问题。”林昆说道。
印春荣把电话又一次递到了林昆耳旁。
“玻璃质量好不好？”电话那头问道。
“完美，质量一流。”林昆说道。
“好，我在重庆备好酒等你。”电话那头说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什么是‘安全手机’？”印春荣说道。这个概念他是第一次听到，不知道林昆所指的安全手机是什么东西，难道这手机有反窃听的功能？
“就是程潇在重庆给我准备的手机。他会把手机放到一个地方，然后让我去取。我到重庆以后，必须用他留给我的手机与他联系，他才会露面。如果我拿不到那手机，那就证明我暴露了。”林昆说道。
“你们还真够小心！”杜风忍不住骂道。听林昆说起来，毒贩的设计真的是无懈可击，中间只要有一个环节接不上，接头人就会逃之夭夭。
“没办法，这是掉脑袋的生意，没有人敢冒风险，设计得越周密，就越安全。”林昆说道。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难过，他不过是毒贩的一颗棋子，每次被抓的都是他们这些走在最前面的小虾，而大鱼都是藏在背后，一有风吹草动便溜之大吉。
“这么说，要想抓住程潇，必须把你一起带到重庆？”印春荣说道。对专案组来说，带着一个犯罪嫌疑人长途辗转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在路途中，嫌疑人可以吃了睡，睡了吃，而侦查员只能一刻不停地盯着他，丝毫不能放松。
每一个毒贩面临抓捕的时候，都不会选择坐以待毙，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选择逃跑，甚至自残、自杀。在押解的过程中，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疏忽，可能都是致命的。
“这是肯定的。我不跟着走，你们根本见不到程潇。如果程潇跑了，你们就别想再抓住背后的人了。”林昆说道。他神情中不自觉地带着点蔑视，仿佛在说，就凭你们这群人，想要抓住后面的大鱼，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谁才是真正的买主？”印春荣问道。
“这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小蚂蚱，不可能知道谁是老板，就连我的上线程潇也不知道老板是谁。”林昆说道。这一点他倒是没有说谎，他在这个贩毒集团多年，确实没有见过老板长什么样子，他能够接触到的只是一些位于中层的上线。
第十八章 不选择
林昆的话给专案组所有人都泼了一盆冷水。毒枭藏身之深，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每走一步，都要绞尽脑汁与毒贩斗智斗勇。这个顺藤摸瓜的计划，究竟能进展到什么程度，谁也说不准。
离开审讯室后，印春荣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他知道之后的路会更加艰难，林昆的上线可能比林昆还要狡猾，或许专案组披星戴月地赶到重庆，人困马乏，可能依旧一无所获，只能灰头土脸地打道回府。但对于印春荣来说，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无论希望多么渺茫，只要案件还有继续的可能，他都会义无反顾地追查到底，他不容许因为自己一时犹豫，而让毒贩逍遥法外。
正当印春荣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推进时，他的手机又不知趣地响了起来，这次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看到媳妇的电话号码，印春荣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么多年，媳妇都不会主动给自己打电话，因为她知道印春荣工作的特殊性，有时候一个电话很有可能就会暴露印春荣的身份，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刚接起电话，印春荣便听到了媳妇的哭泣声。
“喂，阿娟，出什么事了？”印春荣焦急地问道。他最怕的是毒贩对他的家人进行打击报复。这些年，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每当想到那些丧心病狂的毒贩很有可能伤害到家人，他不免有些担心。
印春荣的妻子是一名出色的妇科医生，在柔弱的外表下面，藏着一颗刚强的心。自从嫁给了印春荣，她便承担起了家里的一切，上要照顾老人，下要抚养孩子。为了不让印春荣担心，家里的事，她一般不会对印春荣说。
“孩子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今晚我爸又住进了医院，医生说爸的情况很严重，需要转院到昆明去，我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妻子在电话里哭诉道。
印春荣能理解妻子的无助，作为丈夫，他把妻子丢在一旁，所有的问题都让她一个人去面对，他内心里对妻子充满了愧疚。听着妻子的哭泣，印春荣的心好像被刀割一般，他很想飞到妻子的面前，告诉她：有我在。可是想着眼前这个一筹莫展的案子，他只得狠下心来，对妻子说道：“对不起！”
“我知道你忙，但你就不能抽点时间来帮帮我吗？”妻子恳求道。
“对不起，我这边实在走不开。”印春荣说道。他知道这样的回答对于妻子来说有些残忍，有些不近人情，会让妻子很受伤，但他无法放下身上扛着的这份责任，回头去照顾家人。
“你就那么忙吗？”电话那头，妻子的哭泣就没有停过，她真的很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要独自面对那么多的困难，明明有老公，为什么感觉像没有老公一样。她可以忍受没有花前月下，可以忍受没有朝夕相伴，可以忍受独守空房，但她实在忍受不了，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老公却不在身边。她始终不过是个女人，她毕竟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在无助的时候，也需要有一个有力的肩膀来让她靠一靠。
面对妻子的质问，印春荣无言以对。这些年，他无愧于工作和部队，但对家庭，他却永远怀着深深的歉疚。他知道妻子已经非常理解他了，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妻子也不会这样。他不能再对妻子苛求什么了，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一切。
一边是工作，一边是家庭，作为军人，是很难兼顾的。印春荣不是圣人，并不是无私到可以不顾一切，他也有爱，也有情，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哭得撕心裂肺，他很难不为所动。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印春荣开口说道：“对不起，委屈你了，钱不够的话，你先找人借一借，无论多少钱，我回来还。等到案子结束以后，我再回来看你。”
听到印春荣的话，妻子既伤心又安慰，伤心的是他还是选择了工作；安慰的是无论怎样，他始终是自己最后的依靠。
中国长安网2017年度照片《软肋》主人公印春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