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年龄34的老徐在这个拥有40名民警、平均年龄32岁的派出所里，冠以“老”字一点儿也不夸张，“老”字还有一层含义，就是在内勤这个行当里，老徐入门晚，是在参加工作9个年头之后才开始从事内勤工作的，比起那些从警校一毕业就挑起“内勤大总管”担子的妹子们，老徐明显是输在了起跑线上。
老徐所在的派出所“家大业大”，辖区内除了赫赫有名的中国皮革城外，市政府、金融中心、银泰商圈、人民医院、中小学校一个也不能少，美其名曰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但大伙儿都知道，表面越光鲜，责任越重大。
然而，上述这些其实跟老徐并没啥大的关系，老徐的工作挺遭小伙伴们羡慕嫉妒恨的：无非就是写写材料，包括月总结、季总结、年总结、月计划、季计划、年计划、简报、动态、消息、通讯，有时老徐一时兴起也会写写散文、小说、剧本之类；无非就是拍拍照，集体会议要拍照、组织活动要拍照、收到锦旗、暖心故事更要拍照，有时为了搜集素材，食堂师傅下面条做汤包也要拍照，拍照方式因地制宜，因“任”而异，有深入一线、战地记者型的跟拍，有穿越长枪短炮、占据有利角度的抢拍，也有警民鱼水、感人瞬间的抓拍；无非就是管管资产和装备，所里有几台空调、几台电视机、几张办公桌、几把办公椅得门儿清，防刺背心不能过期，枪膛里的机油要够润滑，角角落落的摄像头不能有故障，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不能养歇菜了，厕纸万万不能断，有时惦记着这些事，老徐睡觉都不香；无非就是管管辅警兄弟的进进出出和工资，教导员为了鼓励老徐，拍拍老徐肩膀说，好歹也是个HR，老徐挺了挺微驼的背，深以为然；无非就是整整内务，办公室、寝室自然责无旁贷，楼梯、过道、地下车库也不能懈怠，厕所臭了要点檀香，草丛里有烟蒂要立马拾起，盆景里长杂草了要赶紧拔掉，厨房灶台油腻了要组织师傅们撸起袖子擦干净，近来检查卫生又有新招，要拉柜门和抽屉，所以那使了多年的“金玉其外法”也不顶用了，老徐开始搜罗各式各样的收纳神器，确保每个抽屉打开来都是“九宫格”。嗯，写到这里发现此段用“无非”作为排比句首，好像有点矫情了，那么换种叙述方式。
除去常规动作外，还有一种活叫“临时交办的活”，比如：老徐，你把这个季度的工作数据给我汇总汇总，顺便同比、环比一下；老徐，某某地方的同仁要来所里看看警营文化，你给他们带个路；老徐，今年所里民警、保安的休假情况你马上统计一下，谁请了几天，休假事由，去了哪儿都给备注清楚……除去“临时交办的活”，还有一种活叫“上头发通知要求干的活”，老徐但凡有空坐下来的时候，总是强迫症似的一遍一遍刷局主页、派单平台和邮箱，生怕漏看了哪条通知，老徐的前一任内勤平姐调离时曾语重心长地告诉老徐：你那为数不多的、可以正常下班的日子里，你可千万别正常下班，所里下班时间比局里早半小时，保不齐这半小时里就漏看了紧急通知。老徐当时内心是深深折服的，平姐不愧是资深内勤，这看似朴实的一句话里凝聚了她与派出所同生长共呼吸的智慧结晶，若不是与她有着铁一般的交情，恐怕她不会如此提点。
其实老徐是不适合做内勤的，老徐不记事，这头明明掐着大腿咬牙切齿勒令自己一定要记住，那头一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好几次加班的同事冲进食堂没有饭吃，老徐才脑袋一拍：对不住各位，我又忘记通知食堂今晚全体加班了。好在同事们也不计较，3.5元一桶的老坛酸菜面吃得也津津有味；老徐不较真，什么事都觉得差不多得了，写材料不爱取对仗工整的小标题，老徐多次暗自窃喜自己晚出生了几年，生活在转文风的新时代；老徐挺迷糊，她永远搞不清外省籍单身民警和已婚民警的探亲假到底有多少天，每次碰到这类问题都要翻阅自己用烂笔头绘就的“葵花宝典”；老徐动手能力差，传说中内勤要换得了灯泡，通得了厕所，老徐却只能抱着一堆通讯录，四处求师傅来帮忙。所以除了女汉子这一特性与内勤岗位相符外，粗线条的老徐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内勤实在任重道远。
但是两年多下来，老徐也对内勤有了深厚的感情，比如给退休民警、辅警举行欢送仪式的时候，老徐会极富主人翁姿态地真诚邀请他们常回家看看；每年有新民警、实习生到岗的时候，老徐总是熟门熟路地给他们办理饭卡、安排寝室，新人们肯定在内心暗叹：所谓老司机，不过如此吧！每年的家属座谈会，老徐会精心挑选送给“警二代”们的新一年生肖公仔，想到他们喜欢的模样儿，老徐打心眼里高兴；若被抽到考个试、比个武，虽然老徐一开始总是抗拒地直呼：我要交白卷，可是抵不过“自甘堕落不要紧，不能给单位拖后腿”的自责，总是等女儿睡着后偷偷爬起来看书；每当所里发生了民警跳河救人，帮助走失儿童找回家人，救助受伤老人去医院这样的暖心故事，老徐总是不遗余力地为他们叫好：你看，这才是人民警察的本色。
老徐的人生也和此文一样，明明是以自嘲的心情开篇的，过着过着，就动情了。
（ 徐卉婷 作者单位：浙江省海宁市公安局海洲派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