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刘沙,东北爷们儿,人高马大。他爱唱这支歌,弟兄们就叫他狼哥。他豪爽仗义,肚子里不藏话。因为打抱不平,进过两次班房,出来后河山依旧。他文化不高,也没有正式工作,凭着一双粗壮的手,吃苦受罪,四十多岁才娶了媳妇美娟。
破船偏遭风雨。婚后不久,美娟查出乳腺癌。不动手术人就没了。
拿什么动?
刘沙一夜急白了头。老天爷你还让穷人活不?
弟兄们你拿点儿我凑点儿,好歹做了手术。接下来还要服药,还要钱。都是穷哥们儿,谁的钱不是命换的?无论如何不能再给弟兄们添累。刘沙急于找钱,慌不择路。
这天夜里,从云南开来的列车徐徐进站,一个身着米色风衣的男子下车后随人流出了站,按照事先约定,在一家旅店跟小胡子接上头,把手里提的黑皮箱给了他。小胡子随后钻进一辆金杯面包车。他开着车在路上转了好几圈儿,确认没人跟踪,这才开进一家造纸厂。厂里机器轰鸣,夜班干得正欢。他停下车,提着皮箱走进经理室。胖经理正等得心焦。两人还没说上话,“嘭”的一声,一干人破门而入,领头的正是凌峰。
枪顶在脑门上,黑皮箱被打开。白花花一箱冰毒!
两个毒贩怎么也没想到,米色风衣是凌峰的卧底。
就地突审,胖经理交代了他的几个同伙。
其中有一个,住在河田街三号。
凌晨,河田街三号的门被一脚踹开,枪口对准屋里的人——
叫什么?
刘沙。
侦查员从屋里搜出一包冰毒,打眼一看,怎么也有200克。
带走!
刘沙被带到了刑警队。
他急于找钱,他慌不择路,他一脚踏进了万丈深渊。
说说吧,凌峰问他,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我错了,家里有病人。
干几回了?
头一回,前两天才拿到,还没找到下家。
真的吗?
骗你是狗!
好,我相信你。
家里有病人,我需要钱。
这个钱不能挣啊!
我知道,我错了。说什么也晚了。
我理解你的处境,也了解你的为人。你只要坦白,可以从宽处理。我问你,你手里还有多少货?放哪儿了?
真能从宽吗?
党的政策不是儿戏。除了我们已经拿到的,你手里如果还有,现在交代出来,就算你自首。我报上去,对你量刑肯定会有帮助。
当真?
当真!我们有笔录,也有录像,都可以证明是你主动交代的。
好,我说……
你说吧,要相信政府!
另外有人给了我500克冰毒,也还没出手……
放在哪儿了?
鸽子窝里。
按照指点,凌峰带人从房顶的鸽子窝里如数起获了毒品。
当然,供货人也随后落网。
这些,都是凌峰没有掌握的。
凌峰说,刘沙,谢谢你!你的表现我一定如实反映。
刘沙被送进了看守所。
监室里的老号对他说,贩卖冰毒500克就判死刑。
刘沙心里很踏实。自己被抓住的只有200克,另外500克是主动坦白的。再说,都还没卖,怎么判也死不了。
这天,法院开庭了。法官起立宣判——
被告人刘沙贩卖毒品700克,判处死刑!刘沙一下子愣了。
旁听席上,凌峰也愣了。
法官说,被告人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十日内,通过本院或直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审判厅里静如死。
法官问,刘沙,你上诉吗?
刘沙没出声。
你上诉吗?
不上!
哇!——
旁听席上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痛入骨髓!
是刘沙的妻子美娟。
第二天,美娟红着两眼来队里找凌峰,说她给刘沙写了一封信,想请凌峰帮忙带进去。凌峰接过信一看,眼圈儿就红了。
可是,案件审理期间,谁也不能给被审理对象写信写条子,就是写了也不许递进去。
听凌峰说递不进去,美娟又哭起来,气都哭断了。
凌峰说,美娟,别哭了,你的信没毛病,我答应你想办法!
凌峰找到律师严军,严律,你先看看这封信。这信我不能交给你,但是信里的意思,你能不能转告刘沙?刘沙案情里有可以从轻的情节,人命关天,上诉是法律赋予被告的权力,也是防止错判发生的有力措施。每个被告都应该行使这个权力,请你好好劝劝刘沙。
严军看了信,说美娟写的正是我想跟刘沙谈的,应该没问题!
严军没有食言。在会见刘沙时,他把美娟信里的意思,包括美娟字面后的真情,完整转告给了刘沙——
美娟信件原文如下:
老公,你好!见字如面。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跟你一样难过。你说你不上诉了,我听了如刀剜心!你被抓走的时候我上前拦着,你还大声说你爱我,那你现在为什么说不上诉了?你知道不上诉就是死吗?你死了我怎么办?谁来照顾我?谁来心疼我?不如让我和你一起死!我还看什么病啊!
老公,我们夫妻一场生死不离。别说你冤枉,就算为了我,为了你爱我,我也求求你一定要上诉!
你要相信,法律是长眼的!
不管多少年,我都会在家等你。
你要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永远爱你的美娟
听完严军的转告和劝告,刘沙“呜”的一声大哭起来,像个可怜的孩子。
刘沙上诉了。他恳请二审法院念其初犯又有主动坦白情节,且毒品未流入社会,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在苦苦期盼中,二审判决下来了——
本院认为,上诉人刘沙虽然所贩卖的毒品没有流入社会,又有坦白情节,但其贩卖毒品数量大,毒品纯度高,且曾因犯罪被判过刑,不思悔改,刑罚执行完毕五年内又犯应当判处有期徒刑以上刑罚之罪,系累犯,应予严惩。因此刘沙及其辩护人提出的要求从轻处罚的上诉理由及辩护意见,不予采纳。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对上诉人刘沙依法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刘沙没有掉泪。
他坚信,最高人民法院会认真审核。
放风了。他望着被铁网分割的天空,唱起自己最喜欢的歌——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以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李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