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男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眉头紧皱，似乎在强忍身体的不适。
女人在门口张望了几眼，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端详着男人的脸，轻叹了一声。
多年的职业敏感让他骤然清醒，费力地睁开双眼。待看清来人，他赶忙用胳膊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
“你快躺着，躺着！”她在床边坐下，语气有些酸涩，“都这样了，还想瞒着我？”
“没瞒啊。”他靠着床头，嘿嘿强笑着，“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吗，儿子呢？”
“我妈去接他放学了。接到教导员电话我就过来了，下回带他一起来。”
他点头。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那次和她吵架时，儿子躲进房间那难过的小眼神。自己确实太少顾家，忽略了她的感受。他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掏，只想点上一支烟。
“还抽？还嫌病得不轻？！”杏眼一瞪，她那熟悉的口吻又来了。可面前的到底是病人，她缓了缓，放柔了语气，“现在感觉怎么样？”
能怎么样呢，他咳了几声，自嘲地笑笑。“医生说尽量治呗。干这么多年警察，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还看不透吗？”
是啊，干这么多年，他还是个普通警察，整天加班，抽烟熬夜！是啊，破案是大事，值班是大事，可家里也是一堆事啊！儿子生病，老人住院，哪件事不是她担着？他倒好，回家就是倒头大睡，万一执行任务有什么闪失，还得为他担惊受怕。她想起来就心累，说起来就要吵。吵得最凶的那次，她一时气急，把烟灰缸都给摔了。他铁青着脸，冲出门去了单位，一个月没回来。不回就不回，索性不过了，倒乐得清静！想到这儿，她紧抿着唇，好像在坚持自己当时的选择没错。
谁知道这人烟越抽越凶，直到肺检查出了毛病，还不是小毛病……她神情黯然，不想提起那个词。其实，除了忙，他倒是个老实人，虽然不晓得浪漫但有时笨拙的关心挺可爱。他立过功，受过奖。遇上周末休息，也会带着儿子去打球，父子俩嬉笑闹作一团。每年她过生日，早上起来总会吃到他煮的长寿面……到底是做了10年夫妻，真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可能不关心对方？
护士进来挂吊瓶，说医生让做个术前检查，打破了室内有些尴尬的宁静。手术怎么做，医生怎么说，术后靶向药物治疗效果怎么样……她仔细地问着，记着那些陌生的名词，生怕遗漏了什么。他沉默着，等护士走开，才又开口：“你回去吧，我这没什么事。”
“现在知道催我回去了，当初要不是你成天不回家，我们也不会……”她哽咽了，不自觉翻起了旧账，“算了算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别担心手术，我和儿子等你出来。”
“没事，我住这儿挺好，有医生护士，你照顾好孩子就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他喃喃地念叨：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拖累女人……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同一间病房里，还是男人躺在床上，女人坐在床边。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她略显憔悴的脸。
那脸上，却带着他熟悉已久的，温柔的笑容。
“复婚吧，孩子他爸。以后，咱好好过。”
（ 李 倩 作者单位：湖南省株洲市公安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