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凌峰敲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女人。
叫什么？
于霞。
你弟弟于兴来过没有？
没有。
说实话！
没有。
这是什么？凌峰把手里的东西一亮。
于霞傻了。是弟弟刚换下的血衣。她藏在屋外柴堆里，打算天亮找地方埋了。
带走！
警车在山路上颠簸，于霞惦念着弟弟。
弟弟于兴四十好几还没媳妇，后来人家给说了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还好，没孩子。就是名字有点儿别扭，潘银莲。两人见面，潘银莲看于兴还顺眼，不像整天土里刨食的人，就同意了。于兴美疯了。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就拿她当像花儿侍候。没太阳怕冻着，有太阳怕晒着。在外面打工挣的钱，回家全掏给她。
谁知这潘银莲好吃好穿，还好勾人。于兴整天在工地累得土猴似的，回家倒下就打呼噜。时间一长，潘银莲就守不住了，跟来村里收土鸡的小老板勾上了。小老板天天来，村里叫他收得都听不见鸡打鸣了。有个叫大圣的眼贼，说这不就是潘金莲么！于兴听了很堵心。又想，回去跟她摆明，只要她跪下认个错，日子还是好好过。谁知潘银莲打着滚闹，说根本没有这回事。结果，于兴反倒给潘银莲跪了一晚上，回过头，又跟大圣吵了一架。
大圣不服，给你蜜吃还咬我手！一天，于兴正干活，他跑来了，快回家看去，又开场啦！于兴跑回家贴门一听，登时五官乱了功能。一脚踹开门，手起刀落，两个人都被切了瓜。
于兴连夜跑到姐姐家，姐，我杀人了！于霞叫起来，天啊！父母走得早，姐弟俩相依为命。现在弟弟闹出事，这可怎么好！她对浑身沾满血迹的弟弟说，快把你姐夫的衣裳换上，先在姐家里躲躲。于兴换了衣服说，不能连累了姐，我就是来跟姐见一面，到死忘不了是姐一手拉扯大的！于兴扑通跪下：姐，你就当没这个弟弟吧！说完一头扎进雨里。于霞哭倒在地上……
于兴能跑哪儿去呢？第三天，就让凌峰带着人堵在山上。于兴一看没路可跑，叫了一声，我活够了！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警笛响起，警车疾驰。往哪儿开？医院！车还没到电话先过去了。救护车迎头出来接，也叫得哇哇的。两车相会，抬下抬上。手术室早等着了。凌峰问，大夫，怎么样？大夫说，还好。腿断了，可命保住了，多亏来得快！
手术后，于兴睁开眼。凌峰还没问，他先说上了。
人是我杀的，两个都是。
为什么？
奸夫淫妇，灭了他们省得再害人！
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知道，就是死。你们干吗救我，我不想活了！
后来再问什么，他都不说了，来来回回就一句，我不想活了！
凌峰突然瞪起牛眼，你死了，你姐咋办？
于兴叫起来，我姐咋啦？
还不是因为你！
啊，我姐也让你们抓啦？
你不想活了，对得起你姐吗？她吃苦受累把你拉扯大，容易吗！
于兴没了动静。眼泪滚下来，大颗大颗的。
我看你下手胆儿够大，这会咋这么怂？敢做就要敢当。像你姐一样，进来就没掉过泪！死啊死的，哪像个男子汉？不为别的，就为你姐，你也要活着，对不？将来判你什么，那是法律的事。不管判你什么，你都要勇于承担。就是死，也要坦然面对，不能带着仇恨，带着怨气。你想想，被你杀了的人，不管他们犯了什么法，也不管怎样对不起你，他们也没有死罪啊。如今，他们死了，你的气出了，也该轮到你承担自己行为的后果了。
于兴点点头。突然，他大哭起来。
别哭了，明白就好。你现在需要安心养伤，什么也别想。
于兴的伤势很重，看守所不能收。他躺在医院，刑警队的弟兄们轮班照顾。凌峰来得最勤，水果点心，问寒问暖，在别人眼中成了他的亲人。最终，于兴一肚子的不平与不服被抚平了：凌队长，你说得对，事情再怎么恼人，还有法律管着呢，我不该杀人。我害了自己，也害了姐姐。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我这辈子没机会了，下辈子重头来！
于兴能下床自理了，被转送到看守所。
不久，法院下达了判决书。于兴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于霞因犯窝藏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执行前，于兴请求见姐姐最后一面，获得批准。
日日思念夜夜想，谁知相见时刻，竟是生离死别。
于霞抱住弟弟，弟弟，我的弟弟呀……
于兴抱住姐姐，姐啊姐，我对不起你，我求你好好活着。等你出去以后，一定替我报答凌队长……
法警等不住了，走啦！
于兴走了。脚下的铁镣哗啦啦，哗啦啦！
弟弟走远了，于霞的眼泪哭干了。
想起弟弟的临终嘱托，她揪心揪肝，失魂落魄。
这天，转送监狱服刑的手续下来了。于霞和一批同时被判了刑的女犯人就要离开看守所，转到女子监狱服刑。
她提出申请，要求见凌峰。
凌峰赶来了。
于霞掉泪了。
凌队长，我就要去服刑了。我被你抓住的时候，为了弟弟死扛着，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凌峰笑了，那是哪朝的事了，你还记得。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你们姐弟情深也让我感动。
一说起弟弟，于霞更忍不住了，凌队长，弟弟临走前，说让我报答你，我答应他了。可我拿什么报答你呀？我想来想去，怎么也报答不了。我今天请求见你，就是想当面给你磕个头……
说着，她扑通跪下了。
凌峰急忙拉她起来，头就别磕了，咱们握握手吧！
说着，伸出手来。
于霞握住凌峰的手，哭成了泪人。
两天后，于霞要去监狱了。已经上了车，忽然看见凌峰赶来送行。她不顾一切从车上跳下来，扑倒在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凌队长，我谢谢你！谢谢你！
她用自己唯一能做的，也是想了许久的方式，完成了弟弟的遗愿，也了了自己的感恩。（李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