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有一天，她不再轻声说“我不想走，想在家过年”，愿更多的“小候鸟”不再无奈单飞——
临要进站上车了，她又回过头，看着我。“我走了啊。家里太冷，你加班晚了就不要回去了，来回太折腾了。但是在办公室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啊。”
本来要嘱咐她的一大堆话就这样被堵了回来。眼睁睁看着她进了闸机，在自动扶梯上慢慢消失。只来得及对扭头望来的身影挥挥手，心中像喝下一杯烫过的青梅酒。温温甜甜，酸酸涩涩。
不经意，这样的别离，已重复了10年。
5岁起，随着爷爷奶奶长居珠海，每年的寒假，因无暇照顾，她都被送到那边。像只小候鸟，飞往温暖的南方，临近开学，又独自飞回来。
“知道，你们忙！”每次，她都这样说。铁警家庭的孩子，小小年纪，就以自己的方式，感知了春运背后的东西。
没人陪她前去。5岁到12岁，她的身份都是航空“无人陪伴儿童”。深知她的大大咧咧迷迷糊糊，每次都一再拜托空乘人员一路多加照应。心全落在了对她安全的牵挂上，反倒来不及伤感了。
虽是反复叮嘱，最初几年，啼笑皆非的事仍然不少。有一回她在飞机上睡着了，落地后怎么也叫不醒，急得空姐一头大汗。还有一回顺利出了港，行李单却对不上，原来她自顾自下了飞机，随身的小书包却不知道扔哪去了，空姐只好又返回去找……好在小状况不断，总都还平平安安。后来，飞得熟了，遇到同趟航班刚好也有“托运”儿童，还自告奋勇当起了小领队。
2014年，贵广高铁开通，出行方式便由飞机改为了动车，不过得拜托朋友把她从广州南送上到珠海的城际列车。如今，贵阳北有了直接到珠海的动车，就更方便了。“小候鸟”用自己的旅途，也体验了一把铁路发展。
操得心少了，她也一年年大了，相互间仿佛换了位。“你不要那么累！”“有什么事QQ上给我发信息！”“记着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凝冻路滑，一大把年纪，就不要臭美穿高跟鞋了！”都成了她叮嘱我的话。一脸严肃的小大人模样，轻易就把我的心撩拨得绵软而怅然。
走出候车室，人还沉浸在离情别绪里。触目所及，是大幅的“平安春运 有序春运 温馨春运”标语；出租车上，讨论的是春运话题；打开微信，醒目标题是《路那么遥远，票那么难买，为什么你还要回家过年》，忍不住心底一声叹息。
大家都在赶着回家的时候，每一年，我们却要送她离开家。抛家别子，不是宣扬“奉献”的那种口号式矫情，也不是网友讥嘲的那种作秀式虚伪，不过是一种无奈。每一种职业，有自豪荣光，也都有背后的付出与艰难。铁路公安双警之家，春运，就是迈不过去的坎。既然从事并将继续这个职业，取舍，在所难免。用心思，尽本分，不过是操守所在。面对纷扰如潮的春运述评，慢慢也心静如水。多些理解与宽容，固然是好；不理解，该做的工作还是一样要认真去做，滔滔返乡客流背后，一样凝聚了千万人默默地付出。那些牺牲，不足为外人道，也不愿向外人道。
收音机里放起了喜庆的《福到千万家》，让人恍惚已闻见年的味道。愿有一天，只有春节，不再有春运。愿有一天，她不再轻声说“我不想走，想在家过年”，愿更多的“小候鸟”不再无奈单飞！
（郭红 作者单位：贵阳铁路公安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