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家子

老张问领导，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怎么办？领导说敬礼。老张又问，敬礼了还不行怎么办？领导说那就一直敬——

◎张遂涛

老陈一上班就听说老张中午执勤时被人打了，吃了一惊，心想不可能。老张是谁？老张是局里有名的练家子。老张的拳法据说是家传，游身八卦掌。老陈初次听说，不相信，专门上网查了查，八卦掌是有一个张派，不知跟老张这个张有没有关系。

老陈对老张闻名已久，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见识，后来分到一个中队，终于认识了。第一次见面，认真打量了半天，老陈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张呀，很普通嘛，看不出哪里有特别的。如果说真有特别的，那就是肌肉还结实，四五十岁的人了，身材还保持得不错，尤其是那张脸，满面红光。时间长了，熟了，老陈对老张说，听说你会武功？露两手给兄弟瞧瞧。老张嘿嘿笑，说别听人家乱说，练着玩的。老张越这样说，老陈越不信，非要拉着他露两手。旁边的同事听到了，也撺掇老张，嘿，老张，就露两手给老陈瞧瞧嘛。说是给老陈瞧瞧，也有自己沾光看热闹的意思。

老张拗不过，看看场地，起身出门进了派出所后院。后院是个停车场，还有一片空地，正是傍晚，空地没人。老张把身上的警服脱了，露出一身腱子肉。老陈心中就暗叫一个好，顺手接了老张抛过来的警服。老张站定，深呼一口气，身子开始在院中灵活游走，掌风呼呼作响，看得几个人眼花缭乱。一套拳法下来，老张气不喘、脸不红，几个人愣怔片刻，方一个劲叫好、鼓掌。

自从那次见识过，老陈对老张方真正拜服。后来听说老张入警之前还当过侦察兵，水陆两栖，背着很重的装备，可以一气游几千米，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被人打？而且，打听过了，还是被一个妇女打的。据说是在处理一起交通事故，双方正在争吵，老张去了，矛头就转到老张身上，说是嫌老张处理不公平。那个给老陈讲述的同事说，偏心哪里有两边都偏的？吵着吵着一个妇女就动手了，老张冷不防，被她打了一个耳光。老张说，你这同志，怎么能打人呢？那妇女说，我打你咋了？我打你咋了？说着又一耳光打过来，老张侧侧脸，躲过去了。那个妇女又接二连三打过来……

老陈急道，老张咋就不知道还手呢？这什么人呢？这么暴戾。那同事说，还不是仗着有几个臭钱。你知道老张怎么做？老陈说怎么做？那同事说，老张跟人家敬礼。据目击证人说，老张一连给人家敬了十几个礼，警帽都被人家打掉了还敬……

老陈说不出话了，叹口气，良久才说，你不懂，老张是被上次那事吓怕了。

老陈正说要去看看老张，老张却已经来上班了。老陈看看老张，半天说不出话，最终只问了一句，没事吧？老张说没事。老张说完笑笑，像是怕老陈不信，又说，我这几十年功夫是白练的？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手重，一出手非死即伤，不敢还手。

到晚上的时候，老张来到以前常去的那个公园。公园里都是老年人，有跳广场舞的，有跳健美操的，也有打太极拳的，只有老张一人打八卦掌。老张在一个无人的偏僻角落站定，开始打拳，一套拳打下来，老张感觉气喘吁吁。他想起几个月前那件事，那也是一起交通事故，一个毛毛糙糙的黄毛小子嘴里一直骂着脏话，老张一直忍着，实在忍不下去了，让他嘴放干净点，结果那小子开始动手动脚，兴许他真以为老张老了。老张一个顺势掌，就把他拿下了，那家伙跪倒在地开始啊呀呀鬼叫，老张刚松手，他就大叫“警察打人”。结果差点酿成一起群体性事件，最终以老张向他赔礼道歉收场。

想到这事老张就窝火，从此再不轻易动手。老张问领导，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怎么办？领导说敬礼。老张又问，敬礼了还不行怎么办？领导说那就一直敬，我就不信人民群众那么不识好歹。

老张收心不再去想，继续打拳。打完收拳，听着远处池塘里的蛙声，平静了片刻，稳住呼吸，暗暗摇摇头，心说：“不还，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