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剑宁
这是一个普通的伊犁人家。葡萄的枝蔓是用浑圆的竹竿撑起的,占去了半个院落。房屋为土木结构,显得古朴典雅,具有典型的维吾尔族风格。此时,正是夏季的黄昏,葡萄架下,一家人最富情趣的一段生活刚刚开始。
历史的画笔和现实的水墨,借着落日的余晖,勾勒出一副经典的画卷。一张圆桌,几把小椅。老者摇扇品茗,幼者绕膝打闹。几只鸽子,在葡萄的枝蔓间轻语。还有两只雏燕,贴地翻飞。
狗儿俯卧在葡萄藤下的软土上,目光温存。那只跟随了主人多年的老花猫,此刻已经打起了瞌睡。霞光似水,鸟语花香,诗韵飞扬。所有的一切都浑然天成,线条简洁轻柔,画意从容淡定,却又不乏底蕴和深邃。
然而,这没什么可奇怪的!在伊犁,这样的葡萄小院随处可见。
不管是维吾尔族、哈萨克族,还是汉族、回族,都早已习惯了葡萄架下的阴凉。不需要什么丰盛的菜肴,只需一团面,揉出筋骨,做成把子面,拌上洋芋丝,再来一瓣大蒜,就可以吃得嘴香胃舒。
或者,只沏一碗奶茶,泡上醇香的油馕,讲一段笑话,拉一段家常,就足以消除一天的疲劳。兴之所至,阿爸弹起冬不拉,阿妈把腰肢扭起。一时间,冬不拉的曲调深沉悠长,舞动的魅力将葡萄小院装点得风情万种。从过去到现在,小院中的生活,一直就这样淡然缥缈。岁月荏苒,葡萄的叶子枯了又绿,绿了又黄。但藤蔓,却一如伊犁人家那样,永远保留着昔日的风骨和沧桑。
曾经,在一位伊犁人家做客。一进门,便被其简洁素净的小院所吸引。
没有音乐,却似乎可以听到木卡姆的旋律悄然流淌。于是,心变得安静起来,思绪畅游在葡萄搭建的民谣里,在光与影的曼妙中轻移。
恍惚间,就有了一种隔世的感觉。仿佛在与乌孙人同舞,听刀郎人歌唱,所有的奇思妙想,都在枝蔓撑起的阴凉下滋长!一种久远的、自然而古朴的情感在心间流淌。坐到葡萄架下,就有了诗歌的感觉。
我总觉得,伊犁人家,天生就是与诗歌有缘的。不需要刻意的构思和铺垫,只要敞开小院的门,憨笑着往葡萄架下那么一站,就自成风景,天然成诗。这多半得益于伊犁河的水。伊犁河的水养育了诗歌,也哺育了世代繁衍的伊犁人,诗歌的韵律也就自然天成!
如今,因为繁忙,抑或是情感的疏离,我已经很少去体验葡萄架下的那一份诗意。
偶尔,在暮色中匆匆行走,从敞开的院门目睹葡萄小院的生活,那样温馨祥和,总使我产生几分神秘和向往。而日常穿行在高楼林立的城区,却很难产生这样的心境。
总想,在急行中停留,在苍茫中等待,感受一下葡萄架下的简朴和安逸。生活,谁能数得清它的头发?谁又能丈量出它皱纹的深度?谁能挽留住它的脚步?谁又能在它的故事里永远青丝不老?葡萄架下,一丝清凉,让我在无边的浮躁中,收回心的狂跳。
小巷深处,伊犁人家,一个可以孕育诗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