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敏
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是我初到派出所工作后的一次值班。接到蓝天小区有纠纷的指令，我跟管片民警老于很快到了现场。车刚停稳，一个女人举着印有深深牙印的手冲了过来，“警察给评评理……”她的身后，几位邻居正围观议论，墙边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满脸冷漠、目光充满敌意地盯着我们。
经了解，女孩叫小香，放学路过邻居门前，低头走路的她与端着满盆水的女人撞个满怀。盆“咣当”落地，从腰湿到脚的女人张口就骂：“没长眼啊！我这可是新买的裤子。”小香没敢吱声。“连对不起都不会说！没人教的野孩子！”女人不解气地推搡了她几下。“你才是野孩子呢！”沉默的小香气愤地高喊道，张嘴就咬了女人的手。
“孩子咬你有错，但你骂她首先是不对的。”一番沟通后，女人讪讪地进了屋。再看小香，她清澈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波动，但明显少了敌意。回所的路上，老于告诉我小香出生没多久，母亲就把她丢给寡居的外婆，独自外出打工。这个至今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连母亲也没见过几面。小香的外婆在巷口摆杂货摊维持生计，常把她独自放在家里。她性格孤僻，从不主动开口说话，整日独来独往。就连经常去她家走访的老于，她也从未喊过一声叔叔。
一周后的一天傍晚，我和几名同事下社区走访。我提出去小香家看看，带路的老于走到门前忽然停下脚步，朝我摆摆手。我凑上前，一看就愣住了。门半掩着，只见小香肩上系着一条旧的白纱巾，面朝她与母亲的合影照，手中拿一根筷子正侧着头像模像样地拉一把掉了弦的小提琴，一副陶醉的样子。我不忍心打断她，示意老于离开。那以后，我独自去了她家几次，最初带的童话书或零食她都不要，慢慢熟悉后，便不再拒绝，可也从不开口称呼我。偶尔我想抱抱她，都被她用力推开。
得知小香梦里常喊妈妈，我决定帮她找回母爱。拿到她母亲电话号码后我当即拨通了电话。听我劝她多回家看望孩子，小香的母亲冷冷地答了一句“少管闲事！”就挂断了电话，再拨便不接了。沟通无门，我开始了每天一条短信的攻势，一个月后她终于答应过年回家。
春节前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整理案卷，小香笑着跟母亲进来，听到年后她就要随母亲去外地读书，我竟有一丝怅然。出门送别母女俩，走远的小香忽然挣脱母亲的手，跑回我面前，抬起脸喃喃地说：“警察妈妈，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我眼睛一热，重重地点头，她的双手紧紧揽在我的腰上，许久没松开。
这是小香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那一刹那，我的心被她的话音击中，忽然觉得这世间的一切真情都是那么美好。小香的拥抱是我从警岁月中最灿烂的花朵，历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