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洪涛
10多年前，我在一所中专教书。学校招收对象以初中毕业生为主，学生来自全国各地。由于是全日制中专，学生全部住校，每天晚饭后有两节课的晚自习时间。学校规定每个星期每一位任课老师都有一个晚上到休息室来为学生辅导，等待学生前来咨询。其实，除了考试前夕和个别好学的学生之外，其余时间，辅导老师签完到基本上都是在批改作业、备课或者在一起聊天。
那是个星期三，我去了教师休息室。刚进门，就感觉到气氛有点异样。当时只有教机械的武老师和教制图的号称头号美人的鱼老师，他们两位满面笑容，看着对方不说一句话，而武老师明显一脸的惊讶和不解。他们都已经50多岁，教专业课的；我是教基础课语文的，平常与他们只是点头招呼一下而已。看着他们情绪不错，我忍不住打趣道：两位老师有什么喜事啊？分享一下。南方籍的武老师看着头号美人仍不说话。鱼老师说，我告诉他我离婚了，他不相信。这句话也很令我震惊。
印象中，头号美人是个幸福女人。为什么叫头号美人呢？这还是老师们在一起闲聊时说起的。学校教师里面，青春年少的不少，但是综合形象、气质、修养、为人等方面，公认鱼老师排第一。她虽然年过半百，可是肤色白皙、身材匀称，说话不紧不慢、声音甜美、语气温和，打扮得体，头发蓬松有型。课也讲得很好，多次学校的公开课都以她为示范。在师生里面很有人缘。不知道谁说了句：那鱼老师就是学校的头号美人了！于是大家都不叫她鱼老师，而叫头号美人。她也不恼，一笑置之。可头号美人就是没有担任任何职务，连一个教研组长也不是。据说她不愿意。听说她老公在省上政府机关工作，他们有个漂亮的女儿，学习一直名列前茅，还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
此刻，陆陆续续来辅导的老师们签完到，有的去了教室，有的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头号美人长叹一声。看着我们两个好奇的目光，她说：我这一辈子有三大遗憾：一是头发太稀，二是字写得难看，三是没有嫁个好老公。天！这三个怎么排在了一起。她的头发在同龄人里面不算少啊，且一直烫得很蓬松有致。她说，我烫发就是为了掩盖头发少的缺陷。我每次给学生板书的时候，都希望我的字像书法作品一样，可是半辈子也没有达到标准。其实她的字硬朗、大气、舒展，应算是很好了。
她慢慢讲述起她的婚姻来了。她是老牌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父母都是搞地质研究的，生下她姐妹三人。她是老大。上个世纪50年代从西安交通大学毕业。大学时的男朋友是东北小伙子，高大健壮，也很帅气，并且学习成绩优异。大二开始他们谈了三年，心心相印，相约不离不弃。他们两个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没想到，毕业分配拆散了他们。当时按政策男朋友必须回东北去，但是，她的父母年迈体弱，两个妹妹年纪尚小，家里离不开她。临毕业，她把自己同一寝室最要好的同学介绍给她的男朋友，这个女孩虽然相貌平平，但是性格温和，待人体贴，最后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了东北。她则来到这所学校做了老师。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他后来的老公。婚后，发现老公性格急躁，脾气大，还没有责任心。两个人说不到一起。为了孩子，就凑合过吧。记得艰难时期，滴水成冰的日子，父母那里没有了蜂窝煤，她一个人拉着架子车去煤场拉煤，丈夫也不来帮忙。妹妹病了，要送医院，都是她背下楼，蹬三轮车送到医院，丈夫以工作忙为理由不管。每天，她做好饭，吃完饭，有时候实在太累，想让他洗碗，他也不理。后来，给妹妹找工作，介绍对象，想让丈夫参谋一下，他一句：你们家的事情我不管！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两个人形同陌路，心也越来越远。后来，老人相继去世，她将两位老人安葬。两个妹妹也有了工作和各自的家庭。女儿也长大了。
一个偶然的时候，一个大学同学告诉她，她大学时代的男朋友的爱人即她的同寝室同学去世了，男朋友已经退休，仍然念念不忘她。她听了心中一酸，几滴清泪忍不住落了下来。都这把年纪了，好日子都荒废了。
一天晚上，丈夫出去打牌，她一个人在家看电视。突然电话响起，她很奇怪，陌生的号码。她一接，一个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叫她的名字，芳，是你吗？她禁不住泪湿双眼。是我啊！两个人谈了好久，似乎是昨天才分别的。
经过几个月的痛苦抉择。她和丈夫离婚了。
两个月后一个周末的下午，夕阳下，我看见头号美人挽着一个高大魁梧、儒雅和善的老头在操场散步。看见我她笑着要张嘴……我说不用介绍,是你男朋友！她略显羞涩的一笑，不对,我老公。哦，他们已经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