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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童话里的诗人

2013-10-23 16:56:51 http://www.chinapeace.org.cn/ 来源:人民公安报 

◎聂虹影

今年雨水很多,古都的一切都浸泡在潮湿里,我在潮湿的秋日里,重读你,这么多年唯一让我泪流满面的诗人。

其实,我不愿意提你,更不愿意写你。是真的不愿意。我不能够把那些单纯明净的句子和在激流岛那个疲倦生活的诗人连在一起,那太残忍。更不忍心将那把血腥的利斧与纯真的你联系在一起,想起的你和你的诗不一样,这让我疯狂。你永远活在你的诗里,我的眼在你的诗里,我的心在你的诗里。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读这首诗时,我念高一,那时我是一颗青涩的果实,迷惘和忧郁伴着青春成长。你用诗的纯真,感动我的青春,垒建着我心灵的城堡,使年轻的灵魂在沉醉中舞蹈。漫长的青春期里,我始终追随着你的目光、你阴郁的眼神,去看云,在心中测量云和你的距离,在寂寞的夜里做着朦胧的梦,让泪水浸透枕边的书页。

一个大眼睛的男孩子,10岁时读了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的《昆虫的故事》,就开始天真地思考人的命运。昆虫世界告诉你,每个细小的生命都有它们的生活。渐渐地,你发现可以听到天地间万物变化和生长的声音了,而且,那也正是自己生命变化和生长的声音。

你的心永远是孩童的,那么薄,那么脆,不能揉搓,你是20世纪中国的童话诗人。读你的诗,我常常感受到你幻想中建造的童话世界,一个与现实对立的“天国”。你认为“诗就是理想之树上,闪耀的雨滴”,要写的是雨滴中闪现的世界,写那“遥远而清晰”的梦,写梦中的“天国”。你善于以一颗童真的心,展开奇谲的幻想,创造奇异的意象,隐曲地表现诗人的生命体验与审美理想。那个动荡年代里的遭遇和思考,在诗中以形象的譬喻、喃喃自语似的独白悲凉而凄楚地隐现出来。但你只是偶尔望一望“天国”的彼岸世界,更多的是对美好理想的渴望和呼唤。你是任性而长不大的孩子,你的诗有一种“世纪末”的忧郁和偏执,还有对“童心”的刻意维持。无论作为一种流派,还是一种风格,你的诗带给我的,是一份宝贵的纯净。

上个世纪的“朦胧诗”时代,你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你的《一代人》成了刚从劫难中苏醒过来的“一代人”的精神箴言。之后,一个孩子般的诗人在新诗的星空划过了短暂的十年。“诗人的工作就是要把破碎在生活中的生命收集起来,恢复它天然的完整。”你尊崇那位和你一样“都曾当过笨拙的木匠”的北欧寒冷世界的安徒生,“你运载着一个天国/运载着花和梦的气球/所有纯美的童心/都是你的港口。”

童心是没有欲望的。你的早期诗歌透出童稚的谐趣,你有着“超越现实圄地的异想”,努力追求一个物外的、单纯的、与世隔绝的世界。“他只有她/自己,和微微晃动的北冰洋”。那个遥远的“激流岛”不啻是你的“北冰洋”。你愿像爱斯基摩人一样,在“雪屋里/燃烧着一盏/鲸鱼灯”,“想人生”。那在鲸鱼灯影里晃动着的“困倦的桨”,是现实压迫的疲惫;只靠“自制的神”支撑生存的信念。于是,便有了“生存挣扎与死亡命定”。“在这宽大明亮的世界上/人们走来走去/他们围绕着自己/像一匹匹马/围绕着木桩”。你用诗表明,人在这“偶尔,也有蒲公英飞舞”的世界上,活得像生命的囚徒,被那“木桩”套牢。人生的悲剧宿命在于,“被太阳晒热的所有生命”,终将被“死亡”所收获。

15年前的那个早晨,太阳照常升起,广播里传来有关你的消息,我震惊、流泪、叹息。在这个血腥的童话里,你在向一个要离开你的女人复仇。“我相信/那一切都是种子/只有经过埋葬/才有生机”。梦醒来,发现“埋葬”了一个依然还爱着你的生命,只有带着“无知的微笑和眼泪”,把自己也埋葬了。“我愿在这里安歇/在花朵和露水中间/我将重新找到/儿时丢失的情感”。死亡对你也许是最好的童心的复归。你的死之谜在你离去的瞬间就消失了,后人的读解,往往只是在记忆上编织一副带血的花环。在那最后的一瞬,你是一个神经质的疯狂诗人。

诗人似乎被认为是一个绝望的族群,常常得到凄惨的结局:西尔维亚·普拉斯30岁的时候打开煤气自杀,哈特·克莱因32岁时从船上跳了下去,迪伦·托马斯39岁死于酗酒,诗歌天才海子年仅25岁便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也许思考得越多,便更易于沮丧。可我,一直认为,你是晴空的颜色,关于爱情,关于梦想,如新西兰无止境的蓝天。飞鸟,海水,森林的小木屋,寂静无声,默默也默默。你什么都有了,可你什么也都没有。这么多年,你是唯一让我泪流满面的诗人。

那一刻,我心灵的城堡,坍塌成一片尘埃,我青春的童话走向完结。从此,生活的领空,再也没有了诗歌。

[责任编辑:刘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