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3日夜,在从杭州赶回温州途中,浙江省温州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陶蛟龙拨通了人生中的最后两个电话。
陶蛟龙家在绍兴,到温州工作后,与家人聚少离多。在省高院开完会,陶蛟龙原本打算顺道回绍兴家中住一宿。但后来接到通知,第二天温州要召开首次金融监管审判联席会议,他只得改变主意。在车上,他给妻子金筱玲打了个电话说:“今天实在回不了家,下次回家一定多住几天。”
23时,陶蛟龙接到温州市副市长胡纲高的电话。陶蛟龙、胡纲高都是外来干部,都住在市委干部宿舍。胡纲高分管工业,平时两人聊得最多的就是企业改制。在电话里,陶蛟龙关切地询问:“那些空壳企业梳理得怎样了?破产清算工作还得加快啊。”
23时10分,陶蛟龙的汽车途经诸永高速公路永嘉段,被一辆大货车追尾,坐在后排的陶蛟龙身受重伤,抢救无效,次日凌晨4时与世长辞,终年52岁。
对事业热情似火
2012年1月,陶蛟龙到温州中院报到后,遇到了民间金融风波。资金链断裂,企业关闭,老板跑路,金融借贷案件如井喷般涌向法院。一年间,全市法院受理借贷类案件1.5万多件,标的额150多亿元。
“案多人少,困难确实很大,但我们必须想方设法,快速公正地审理案件。”在履新见面会上,陶蛟龙说:“许多民间借贷背后,是成千上万普通市民的毕生积蓄。都说司法是守护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时候我们不替百姓主持公道,还等什么时候?”
在陶蛟龙组织下,温州两级法院深挖潜力、重组资源,加强了金融借贷案件的审理力度。中院和11个县市区法院还率全国之先,相继成立了金融审判庭。包括金融借贷案件在内,一年下来,全市法院审结12万件案件,同比净增3万件,一线法官人均结案数达185件。
温州人都爱面子,企业已名存实亡,还硬撑着,破产法出台5年,全省办理的企业破产案才34件,温州更是少得可怜。陶蛟龙心急如焚,找来副院长陈有为、民二庭庭长鞠海亭商量对策,他说:“破产不好听,那就叫司法重组嘛。你们只管大胆试大胆干,遇到问题我来承担。”
星球包装公司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企业,司法重组后,引入资金3800万元,逐步恢复生产。由于陶蛟龙的执著,温州的企业破产案件审判工作获得了跨越式发展,2012年,全市两级法院审理了27件破产司法重整案件,超过过去5年总和。
陶蛟龙的求真务实、开拓进取并非始于温州,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精通业务,在金融案件、经济案件审理方面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
2008年,受国际金融风波冲击,绍兴江龙集团、纵横集团等大企业相继停产,全国纺织行业为之震动。时任绍兴中院副院长的陶蛟龙临危受命,带着专案组,进驻全国最大印染企业江龙集团。40天时间,陶蛟龙和他的同事们办结了1400余件审判执行案,江龙集团成功清算重组,成为浙江企业凤凰涅槃第一例,被称为“江龙模式”。
一鼓作气,陶蛟龙他们进驻纵横集团后,另辟蹊径,创造性提出纵横集团及其5家关联公司“1+5”整体破产重整的新方案,让这家企业起死回生。
时任浙江省委书记赵洪祝对此称赞:“司法创新在企业危机处理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对案件心平如水
到温州上任后不到一周,泰顺立人集团非法集资案爆发:非法吸存52亿元,涉及5000多名债权人。
了解案情后,陶蛟龙发现,当地一些党政干部与立人集团非法集资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立即向市委提出建议:马上对立人集团董事长董某等6人采取刑事强制措施,将案件引入司法程序。
案件往深里走,泰顺县人大常委会主任钱某涉案,还涉嫌受贿犯罪。有人劝陶蛟龙手下留情。陶蛟龙回答说,在我眼里只有法律没有关系,一切依法办事。为排除干扰,确保公正,温州中院指定瑞安法院对该案异地审理,最终以受贿罪判处钱某有期徒刑13年。
执法如山、心平如水。多年的司法实践,陶蛟龙养成了良好的司法品格,对富贵者,不亢不卑；对贫贱者,关爱有加。去年8月,陶蛟龙收到一封信,写信人何女士称自己因为一起集资诈骗案身背几百万元债务,虽然案件已在法院审理,“但我无权无势,肯定等不下去了”,信中流露出厌世念头。
陶蛟龙立即把信件交给案件承办人南凌志,叮嘱他约何女士好好地谈一谈。陶蛟龙说,“对老百姓来说,一辈子可能只打这一起官司,案件输赢,对他们来说都是百分百,一定要公正公平审理。”去年11月,案件结案,何女士等被害人终于拿回了被骗的血汗钱。
到温州上任伊始,他给院纪检组长王一炬派了一项任务:请社会监督员抽查,对本院审结的200个案件当事人进行回访,“司法公正,离不开社会监督。”
对亲友温暖如春
“蛟龙是个苦孩子,上面有5个姐姐1个哥哥,14岁没了母亲,刚结婚又没了父亲。”大舅子金大江说,陶蛟龙警校毕业,起点不高,他是靠努力,一步一个脚印,才走到今天。
“陶院长经常加班到夜里十一二点钟,步行回宿舍。”中院保安小杜好几次担心陶蛟龙一个人深夜在路上太危险,要送他一下,陶蛟龙却紧了紧他的黑棉衣,幽默地说,我这身行头像个进城农民,谁还会打我的主意。
陶蛟龙没让保安送他,却悄悄为保安办了件实事:得知中院保安夜里上厕所要走几百米,尤其在冬天很不方便,马上让后勤在保安室后面修了卫生间。
每年高考前,有孩子参加高考的干警都会接到陶蛟龙的问候电话。这也是陶蛟龙的老习惯了,法院干警家凡有喜丧庆娶,他必定要当面或打电话表示关切。
陶蛟龙孝顺,20多年前,他分到一套公房,给了岳父岳母住,自己一家人一直住在多年前的老房子里。直到去年底,他才生平第一次买商品房,准备给儿子当婚房,至今还欠着银行200多万元按揭贷款。
谦虚平和、温暖如春,陶蛟龙以他的真挚真诚赢得了好人缘。陶蛟龙因公殉职后,他的亲戚、同学、朋友、同事上千人从全省各地赶到温州送他最后一程。在陶蛟龙遗体告别仪式上,浙江省委常委、温州市委书记陈德荣掩面痛哭、几番叹息,“蛟龙走了,温州失去了一位好院长,我失去了一位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