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阴霾:特大交通事故引发26起系列案的背后
走出阴霾
——特大交通事故引发26起系列案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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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特大交通事故造成多个家庭的灾难，悲伤过后的亲人们数次对簿公堂，赔偿款何时才能到位。一家效益上千万元的公司的董事长突然辞世，继承人争吵数载达不成共识，公司在风雨飘摇中宣告倒闭。
历时5年，这宗因特大交通事故引起的、标的总额达上千万元的26起系列案件全部执结，江苏省江阴市人民法院执行局的法官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1【7死6伤】
亲朋出游遭横祸
“这七年，我们老两口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江苏省江阴市周庄镇七旬老人夏富义说起当年的惨祸，已经可以平静无波，不再激动。
夏富义与老伴承掌娣膝下仅有夏胜荣一子，儿子娶妻生子后，老两口含饴弄孙，生活安逸。令夏富义分外骄傲的是，儿子夏胜荣在27岁时，就出资175万元，与其小舅子邬海军（出资25万元）共同成立了江阴市铭海金属制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铭海公司），是当地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夏胜荣兢兢业业，在他的不断努力下，铭海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
2006年9月下旬，秋高气爽，是出游的好时节，恰逢做完了一笔大生意，夏胜荣便想好好与家人好友聚一聚。他将铭海公司托付小舅子邬海军负责，对亲朋好友一番邀请，最终确定了去山东旅游的计划。9月20日，夏胜荣与妻子邬海燕带着儿子、岳父母、姨妈姨父等亲戚朋友共计12人，由厂里的司机夏锋驾驶一辆中型客车向山东出发。而夏富义因老伴卧病，未能同行。
9月24日早晨5点半左右，夏胜荣一行打道回府。因大雾笼罩，宁通高速公路上堵车严重，很多车辆排队等候通行。然而，司机夏锋未看清这一状况，没减低车速，驾驶客车径直追尾撞向一辆重型半挂车，导致车上4人当场死亡。后经医院抢救，又有3人死亡，6人不同程度受伤。夏胜荣与其岳父母在这次事故中身亡，妻子邬海燕与儿子侥幸逃过一劫，但均身受重伤。
后交警部门作出事故认定，在事故中身亡的驾驶员夏锋未减速是造成此事故的直接原因，负事故全部责任。
这起特大交通事故给家里的亲人们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我很希望它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熊熊’就能回到我们的身边。”呼唤着儿子的小名，夏胜荣的母亲至今仍旧抱着这样的期许。
同行的亲朋中，有人再也没回来，有人成了植物人，有人是高位截瘫，有人被毁容……事故给多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家破人亡的惨剧也让当地群众哗然，事故影响很大，市、镇、村、组的领导和相关部门纷纷上门沟通，了解困难，给予帮助，大家都痛心并同情着这些受难家庭。
2【各执一词】
争股权上演“宫心计”
随着夏胜荣的去世，难题接踵而至。铭海公司今后何去何从？交通事故的赔偿如何进行？夏胜荣的遗产如何分配，他生前的债务又如何偿还？……一系列的问题，都切切实实摆到了夏胜荣的继承人面前。
在希望铭海公司能够继续经营下去的共同愿望下，2006年11月14日，在当地村委会、镇政府的多次组织协调下终于有了结果，夏富义夫妇与邬海燕姐弟达成一致意见：铭海公司归邬海军所有，夏富义与老伴放弃自己法定继承的铭海公司股份；作为补偿，铭海公司应于2007年元旦前一个星期，向夏富义、承掌娣支付58万元的养老费。协议签订后，邬海军接手铭海公司，进行整顿。
很快，2007年元旦到了，夏富义夫妇没有得到他们的养老费，而且还得知，邬海燕、邬海军在没有知会两人的情况下，于2007年1月4日召开了铭海公司股东大会，邬海燕签订了股权转让协议，将原系夏胜荣的全部股权无偿转让给邬海军。邬海军向工商管理部门办理了股权变更手续，同时将公司名称变更为江阴市华盛铝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华盛公司）。
邬家姐弟俩的做法彻底激怒了夏富义老两口，两人多次上邬家讨要补偿款，双方发生了砸毁车辆、破坏家具等激烈冲突，后来两位老人干脆搬进了铭海公司门卫室居住，当地政府、公安等部门虽然花了大量精力进行协调，但终因矛盾太大，铭海公司被迫歇业。
那邬海军究竟为什么迟迟不支付老人的养老费呢？
根据邬海军的解释，在他整顿公司期间，公司陷入了资金欠缺的泥沼——年底的应付款、工人工资、交通事故死亡及伤残赔偿金、银行借贷以及民间借贷等，加起来500余万元的欠款让他疲于应付，一时间难以凑出58万元现款交给夏富义。
这个解释得不到夏富义夫妇的认可，相反，夏富义夫妇认为邬海军利用这段时间侵吞了公司上千万元的资产，并且制造虚假债务来应付自己，夏富义要求对公司进行审计清账，因此与邬家姐弟俩的矛盾再次升级……
3【26起官司】
错综复杂系列案
2007年4月20日和9月26日，夏富义和承掌娣两次向江阴法院递交诉状，将邬家姐弟推上了被告席。因邬海军没有按照协议约定给付58万元的养老费，两次诉讼原告都胜诉。法院判定邬海燕与邬海军于2007年1月4日签订的股权转让协议无效，铭海公司股东会于当日作出的股东会协议无效；判令华盛公司撤销变更，恢复至以前状态。
判决作出后，江阴市工商行政管理局依法将华盛公司变更登记为铭海公司，法定代表人邬海军变更登记为夏胜荣，恢复夏胜荣认缴出资175万元持股87.5%、邬海军认缴出资25万元持股12.5%等登记事项。
铭海公司恢复登记后，2008年4月，夏富义夫妇将儿媳邬海燕和孙子推上了被告席，提起了遗产继承纠纷诉讼，要求依法分割夏胜荣的遗产。
对于夏胜荣遗产的归属，双方的纠纷范围主要为：夏胜荣在铭海公司的股份、铭海公司的经营厂房、三辆汽车以及一套房屋。当然，争议最大的仍是对夏胜荣在铭海公司的股份继承问题。
江阴法院经审理判决夏胜荣在铭海公司87.5%的股份为夏胜荣与邬海燕的夫妻共同财产，邬海燕享有43.75%的股份，夏胜荣享有的43.75%的股份则按照法定方式继承，由夏富义、承掌娣、邬海燕及儿子夏铭泽四人各自继承10.9375%。
与此同时，特大交通事故导致的赔偿案件也在江阴法院审理中。
16岁的赵媛是遇难者家属之一，她是夏胜荣的隔房表妹，父母是夏胜荣的隔房姨父、姨母，在这次交通事故中，父母双双身亡。年幼的赵媛还在上学，年迈的爷爷、奶奶又无收入来源，三人的生活陷入了困境。赵媛祖孙共对铭海公司提出了三起诉讼，除父母死亡造成的损失外，还有父亲生前借给夏胜荣的20万元借款纠纷。江阴法院经过审理，依法判决铭海公司赔偿赵媛祖孙三人因母亲死亡造成的损失35万余元，因父亲死亡造成的损失41万余元，同时归还20万元借款。
其他交通事故赔偿案件，江阴法院也一一作出判决。
得知铭海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后，数家单位和个人亦先后将铭海公司诉至江阴法院，讨要货款或催还借款等，纷纷主张自己的债权，法院经过审查受理，依法作出判决。
判决作出后，26起错综复杂、以铭海公司为被执行人、执行标的额为1000余万元的案件先后涌向江阴法院执行局。
2009年3月20日，铭海公司因逾期不接受年度检验而依法被吊销营业执照。
4【梳理难点】
执行面临“三重门”
这26起系列案件没有让江阴法院执行局的法官却步，经过历时4年的抽丝剥茧、层层突破的执行，执行法官理清了各方意见，理顺了法律关系，最终顺利将铭海公司资产变现，合理处理了这起因特大交通事故引发的系列案件，让数十名剑拔弩张的家族亲人重修旧好，握手言欢。
“当事人都有将铭海公司资产变现予以分割的共同愿望，这是一致的。但即便有这个共同愿望，案件的执行还是存在三大考验。”回忆起执行之初，法官吴海强分析了这批案件存在的三个难点：
一重门：资产交接存在障碍。
夏富义夫妇一直居住在铭海公司的厂房内，两人主张要在资产分配时考虑两人的养老费用，坚称不解决其养老问题，谁都不能处理资产。2011年9月底，当执行法官在铭海公司过磅铝型材时，担心权益得不到保护的两人呼天号地，扑在铝型材上阻挠法院对型材进行过磅，致使执行工作无法顺利完成。夏富义夫妇多次扬言自杀，若他们的问题不能得到妥善处理，极可能使相关矛盾失控和激化。
二重门：评估资产多次流拍。
在执行过程中，江阴法院分别委托江阴市价格认证中心和某房地产与土地评估咨询公司对被执行人铭海公司的设备、办公用品、房产、铝型材半成品及铝棒进行了评估，确认铭海公司的设备、办公用品等的评估价格为人民币312.47万，铝型材每吨人民币1.2万元，铝棒每吨1.48万元；铭海公司的房产评估价格为人民币301.5887万元。随后，法院依法委托拍卖公司先后进行了3次公开拍卖，但均因无人竞买而流拍。
三重门：债权人无法全额受偿。
26起案件需要执行的标的额为人民币1000余万元，但预估铭海公司的资产只能变现500万元左右，总体债权受偿率不到50%。而7件交通事故赔偿案件的总执行标的额就高达人民币2686281元，债权人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易引发社会不稳定因素。
此外，铭海公司的土地系向当地村委会和生产小队租赁，截至2011年5月，合计结欠土地租金40万元。虽然村委会未提出诉讼主张权利，但该笔资金涉及到当地农民的分配款，也易引起群体性社会矛盾。
5【寻找突破】
从案件原点入手
眼看着夏富义夫妇和邬海军姐弟互不相让，加之案件难点纷呈，26起案件的债权人又各抒己见，这三重大门如何打开？
吴海强决定从案件的原点入手：夏富义夫妇因不能接受邬海军姐弟没有给付养老费而搬进公司，这也恰恰是执行中最难攻破的第一道大门。
为做通夏富义夫妇的思想工作，吴海强抓住每次与夏富义夫妇见面、打电话的机会，从经济和情感两方面反复做工作：经济上，早日变卖公司资产可以让大家各得其所；情感上，交通事故受害人遭受同一场灾难，相互之间又是亲属，情感上容易引起共鸣，大家相互宽慰，互做思想工作。
在此过程中，夏富义夫妻也认识到，两人数年来的争斗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使得亲属关系更加疏离。而法官的辨法析理、诚恳态度都让他们产生了信任感，两人转变了思想，愿意依靠法院来解决问题，开始积极配合法官进行资产清点工作。
第一重门打开了。
拍卖资产有价无市的窘境使案件执行陷入僵局，但该案矛盾又随时可能激化，容不得耽搁。为此，承办法官多方奔走，寻找合适的买家，多次召集债权人召开会议，承办人不厌其烦地游走于抵触情绪激烈的当事人及利害关系人之间进行协调。终于，受害人承某表示能够筹钱购买这笔资产，在2012年2月17日及3月8日举行的债权人会议上，由承某来购买铭海公司资产的方案被所有债权人一致同意通过，法院遂裁定将被执行人铭海公司的所有流拍资产以人民币533万元的价格变卖给承某。
这就跨过了第二重门。
由于资产变现后无法全额受偿，以照顾弱势群体、兼顾各方承受能力为原则，法官组织与各方债权人多次沟通，最终债权人达成一致的资产处理方案：资产变现后优先支付夏富义夫妻养老金30万元，7起交通事故赔偿案件按照90%来分配，剩下的债权按照普通债权人比例分配。
随着债权人纷纷在资产分配的方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第三重门被攻破了。
6【尘埃落定】
26起案件全部执结
2012年底，承某将资产变现款533万元汇入法院执行专户。至截稿时止，江阴法院已经按照资产分配协议将这笔钱进行了分配，相关矛盾得以妥善处理。至此，26起系列案件全部执结。
“吴法官真是为民着想的好法官。”案件尘埃落定，谈起执行法官吴海强，夏富义这样说道：“这几年，因为我家的事情，他连过年时也没在家好好过，都来陪我们老两口了。”
原来，为了打开两位老人的心结，吴海强经常往夏富义家里跑，尤其在过年时，两位老人更感孤独，吴海强也总是第一个上门拜年，伤心的时候有个人陪着说话、开解，这给了老两口莫大的安慰。
“打不开老两口的心结，这个案子就很难执行。”吴海强说道：“应执行的财产因为老人的阻挠难以兑现，我不能一味地消极等待，要将案子向‘案结事了’的方向推进。”
法官吴海强与同事们在案件的执行过程中，从原来的债权人推动转变为执行与立案、审判部门协同推进，与地方党委、行政机关及相关部门多方联动，最终成功地化解了这起社会矛盾。让26场官司的50余个当事人，真正地从这起交通事故的阴霾中走了出来。
□ 卢 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