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名字在彝语里怎么讲?”
“男子汉坚持正义的意思。”
3月8日晚,北京友谊宾馆,全国政协委员、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决策咨询委员会主任阿什老轨将《法制日报》记者迎进客房。
这是位慈祥长者,脸庞黝黑,眼里盛满温厚、亲切、睿智。
“我们很多法官现在还骑着马下去办案呢。”他说,在凉山,乡村之间很少柏油路面,县乡之间的公路,因为泥石流等,也时常阻隔,不通车,法官就得骑马下乡,有的法官还没马骑呢。
条件艰苦,可没误办案。凉山中院荣获四川省法院审判管理工作一等奖,执行工作在全省法院考核评比中获二等奖,荣获全省法院“大调解”工作二等奖……阿什老轨掰指算来,如数家珍。
“人少,是个大问题。”这位彝族长者闭目稍一思索,报出一组数据:州里现有法官705人,但除去综合后勤部门,真正在审判、执行一线的法官不足干警总数的50%。凉山州共有17个县(市)法院,派出法庭102个,现有法庭干警204个,如按“一审一书一法警(或)安保”的配置要求,根本不可能完成。
木里县全院干警50人,设置10个基层人民法庭,若法庭严格配置人员,每个法庭不少于3人,那么院机关等于无人办案。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成立了巡回法庭、马背法庭等,甚至有的法庭为了组成合议庭,多数合议庭案件都是邀请人民陪审员参与,仍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困难不止这一点。”他的语气有点急促,“一些地方党委认为是本地重要的活动,不管是否与审判工作有关,往往都要求法院参加,牵制了法院的精力,甚至出现连幼儿教育工作会议也通知法院参加的情况。地方搞文明创建、行风评比,法院都不能例外。有的地方还抽调干警搞计划生育、下乡扶贫、拆迁征地、种植烤烟等工作。”
记者说,最高人民法院1999年专门发文,制止这种情形。
“效果不理想啊!原因就在于管理体制上的条块分割。”阿什老轨说。
凉山法官流失,更让这位长者忧虑。他说,仅近三年来,凉山法院共流失人才121人,普格法院实有人数61人,近三年就走了16人。
说到这里,阿什老轨笑了,有点无奈,说,有的法官干了几十年,连科级待遇都解决不了。明显不如在党政部门的晋升机会多。法官门槛高,不但要经过“公务员考试”、“司法考试”,还要经过法官准入培训合格后,才能申报预备法官,之后要达到条件后才能有法官等级,有法官等级后,才能享受法官津贴。可以说,经过层层关卡拿到的法官津贴,退休后就没有了。反观其他公务员系统,只要通过“公务员考试”后就行了,待遇差不多,当然不会选择到法院系统了。
“凉山还有个特殊情况。”他说,凉山是我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区,需要大量懂当地民族语言、风俗习惯又懂法律的人才。但由于法官准入要求高,懂当地语言、风俗习惯的人进不去,而外地的人才又留不住,这就造成法官短缺,严重影响少数民族群众诉讼。
怎么办?阿什老轨轻声自问自答,沉浸在思索之中。这位当过县委书记、州委副书记、州人大主任的彝族智者,掐指说出四条建议:
还是要严格限制法官从事非法院的其他行政工作,要让法官干法官该干的事;
法院“凡进必考”制度势在必行,但在民族地区不要搞“一刀切”。建议允许民族地区打破现行一些相关人事制度,广泛吸纳法院专业人才和司法考试合格者充实法院队伍;
在允许民族地区广泛的直接吸纳法律专业研究生和司法考试合格者充实队伍的同时,建议在法院的书记员中,以本科为条件,以两年工龄以上为限,按实际缺员数,按计划逐步由省高院会同相关部门组织考试,录用为助理审判员,以填补和解决基层法院一线办案人员的办案资格问题。同时在凉山地区加大双语法官的招录,对于有双语法官需求的地区,适当降低本地区懂少数民族语言报考法院的人员的准入标准;
法官法把法官分为十二级,《法官等级暂行规定》又具体细化了如何分级。这样的划分,本来是国家对法官专业水平的划分确认,增强法官的责任心和荣誉感,保障法官依法行使国家审判权,但在实务中,却拿着该分类级别去套用公务员的行政级别,在法官的待遇上实行行政化,按照行政待遇划分。建议制定更合理的、符合审判实际的法官等级晋升和职级晋升制度,杜绝将法官等级晋升和职级晋升混为一谈的做法。
“你知道我们彝族的‘德古调解’吗?”阿什老轨问。
“是不是彝族依靠德高望重的人进行纠纷调解?”记者出发前做过案头功课。
阿什老轨热切地说:“是的。几千年来,我们这些德古一壶苞谷酒,就能化解一桩纠纷,而且永不翻案。但是,时代毕竟进步到现在,法官就是维系国家法治的特殊群体,任何人群都无法取代。期待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的法官队伍建设与全国同步,共同走上健康发展的轨道!”
记者 台建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