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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启斋:难忘那年

2013-01-15 17:27:16 http://www.chinapeace.org.cn/ 来源:中国法院网 

    那年爷爷已 83 岁了,在村里也算得上是一位老寿星。天气好的时候,除了去到村头的古槐树下坐坐,就是在家门口晒晒太阳,总爱微闭着眼睛。虽然耳不聋眼不花,晚辈们每每跟他搭腔时,总是爱理不理的。但谁要是在他跟前说起二叔时,他便立马睁开那微闭的眼皮,将手放在膝盖上,比划着说:“我家小二过去在冰天雪地的东北部队上当副团长,反正早些年我去过那个部队,营院内有很多大炮、坦克,还有一些排队都嗷嗷叫的小兵,那架势比国民党的军队整齐威风多了!后来由于部队上整编,他的部队被撤消了,小二于是转业落在了当地的城市法院,听说再后来又当了什么庭长,反正老百姓好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他们都管。”

    等爷爷的兴奋劲过去后,和爷爷说话的人总是会问:“那他给您邮钱没有?”

    “他小的时候,由于他娘死得早,要不是我和他大哥拼命挣工分养家糊口供他上学,还有他今天?那他不邮能行?”

    “给您邮多少?”

    “反正花多少,他邮多少,少了我可不乐意。”爷爷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自豪,自豪中还充满骄傲。

    于是在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爷爷便问起了爹:“小二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也不邮钱呢?”爹听了这话放下筷子,心里算算,一会儿说:“再等一阶段吧,可能是工作忙,他现在干的差事经常出差,还不像咱庄稼人一样,地里活忙的时候,别的事也容易忘了。”

    元旦一过,我们全家人都盼着二叔回来。因去年秋天二叔回来的时候,说是今年要带着婶子和弟弟一起回来过年。爹娘在一次次的相互争执而又共同盼望中终于挨到了年根,街上偶尔放鞭炮,过节的气氛越来越浓了。妹妹看到好多的小伙伴都买了新衣裳,也缠着娘要买。眼瞅着就剩腊月二十八这一个年集了,娘在妹妹的三番五次纠缠下,不得不从旧式的大衣柜里,翻出了一个红存折递给爹,大声说:“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老想着什么都给他置办好,扛着三个肩膀捎着六条腿来吃现成的!”爹一声没吭,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爹拿上存折从本村的信用社代办处取了 500 块钱,开上小三轮车没三个小时,就从县城买回来一套下货 ( 里面有猪头、猪脚、猪心、猪肝等 ) ,一箱鱼,两盒白酒,还有两只鸡和一些下酒菜,娘看到后,立马火了:“这是让你请财神爷,还是请哪位太上皇?”

    “谁也不请,忙活了一年了,咱自己也得吃吧!再说了,如果他小叔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的话,你不像样地做几桌?他小叔还好说,弟媳妇可是第一次回来过年。”

    “第一次来怎么啦?我第一次到你家,不就是煮了一锅地瓜,加上一盘咸菜疙瘩吗?当年你和他二叔当兵都验上了,为什么让他去,他现在熬好了,这福不能让他一人享!”

    “你就知道跟人家比。”

    “我哪儿不能跟人家比,我比她少鼻子还是少眼?我要是穿上她那身衣服,比她强。”

    “你长得像七仙女似的?你没照照镜子看看你那熊样,世界上没有比你漂亮的了?”爹说最后一句话是转过脸大声说的,说完后赶紧到了家门口,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其实他是怕娘不断地唠叨,再加上快过年了,万一打起来村里人看到也不体面。

    他们的争吵使我想起了二叔去年秋天带小婶和弟弟回来的情景:小婶高高的个子,白白的脸,细白的皮肤,像是牛奶里泡过似的,说话的声音圆润而富有节奏,走到哪儿都显得很有气质。衣服穿得有板有眼,一点褶皱也没有。半高跟鞋走过的地方还会留下一排小坑坑,上衣的大圆扣里镶有一些很好看的图案,每走到一处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香喷喷的气味。小婶可喜欢我了,去年回家的时候夸我以后能长大个,又聪明又懂事。还说等他们以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就接我去她们所在的省城上学,还说那儿考大学的分数比较低。每次从电视上看到高楼耸立的城市,我都羡慕极了。

    直到大年三十,家里也没有听到二叔的音讯。最不高兴的是娘了,因往年二叔人不回来,但总是早早地把钱寄回来,可今年没有。娘一边包着饺子一边唠叨:“你二叔这次没回来是为了省钱。等他过完年回来后,我光给他吃咸菜,炖豆腐白菜,因他在外当官当的,吃大鱼大肉吃腻了,他怕花钱我就不知道省钱?”反正过年的那几天,娘天天耷拉个脸,还动不动对爷爷说上几句难听的话。

    不知怎的,爷爷经常提到死,坐在门口的水泥台上自言自语:“人不来,也不往家邮钱,过年了那么多的小孩子给我磕头,总该给个压岁钱吧。”。我劝爷爷说:“让俺爹给你点不就行了吗?”爷爷说:“你爹挣个钱也够累的,你们兄妹两个上学还花大钱呢,我不能花你爹的。”透过爷爷的目光,我看得出,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望着门口的小鸡发呆。

    年后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我正在本村同学家写作业,妹妹笑咪咪地说:“咱小婶子来了,还有兵兵。我在村口看见从一辆很漂亮的小面包车里下来了几个和二叔穿一样服装的人,听他们说话的口音,都是外地人。”我拎起书包径直跑回家,刚进家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小饭桌坐了一圈,他们的眼睛都是红红的。再看看爹,靠在床边不停地用袖子蹭眼睛。里屋床边放着一堆整齐的荣誉证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同时我看见娘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我又慢慢地走进爷爷的房间,怯生生地向二婶走去,二婶眼睛肿得很高,面色腊黄,头发也是好长时间没有仔细梳理了,跟以前相比判若两人,她一只手拿着湿了的手帕,说:“小明,先出去玩吧!”我说:“我二叔咋没回来呢?”没等我的话说完,二婶的眼泪顿时溢满了眼眶,不自觉地顺着两腮流了下来。爷爷这时也放出了悲声,像一种动物在嚎叫,虽然感到有点好笑,但我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之也跟着哭了起来。爷爷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着大腿:“为什么不让我老头子先死。”

    傍晚,面包车留下了二婶和兵兵,其他人员都坐面包车一起到了县城。那天晚上我一点也不困,爹一点也不困,爹在翻看二叔的一本本荣誉证书,还有一本是追认二叔为革命烈士的红头文件,在松花江、嫩江发大水的那年冬天,作为法官的二叔为救在危险江面上玩耍不慎落水的三位学生,永远掉入了冰冷的江水中。我看完那份文件,又翻阅了二叔在法院获得的四个三等功证书和其他荣誉证书,眼前不断浮现出二叔那威武的身躯和他那和蔼可亲的面庞。

    第二天,邻居们你来我往说了很多安慰爷爷、二婶及爹的话,二婶的心情虽然郁闷,但在大家的开导下缓解了许多,娓娓道出了这些年二叔的困境:二叔自部队转业至法院后,专业不对口,基于他在部队时自学的一点法律知识再加上他在法院法律夜校的努力学习,当年就通过了司法考试,由于他养成了一心为民、勤于工作的良好习惯,转业第三年就被任命为派出法庭庭长。另外,我和他二叔也很有缘,有一年他在部队上出差,路过当地火车站,是他发现我的爸爸突发脑血栓,及时将我爸爸送往医院才得以抢救过来,于是我们便相互认识。在经济花销上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他,因我也知道在老家农村确实不容易。后来他转业到法院,没有了福利分房,靠他从部队带回来的那点住房公积金根本买不到商品房,只能租房住。这不去年才靠贷款预交了房钱,为了如期还款,我和兵兵每月生活开销才三四百元,这不前段出了这事,为了怕小孩的爷爷过度伤心,所以好长时间没有告诉家里。爹和我边听二婶介绍,边翻看二叔生前的“收入支出统计”,都哭了。

    爹唉声叹气地说:“他二叔这辈子也没风光过,这又当兵又转业的没有正经地稳定过,你们结婚生小孩我们家也没出一分钱,过去那么大的事都没当回事办,倒头来还为难他,真对不起你们了。”娘没敢多嘴,只是最后说了一些家中的因难。

    快吃中午饭的时候,有几位穿制服的叔叔从县城赶了回来,围坐了一圈说了一番话后,便从皮包里掏出了厚厚的一捆人民币,说:“这事儿政策上有规定,这是给家庭的抚恤金,请你们商量一下如何分配。”二婶看到那一捆人民币,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能要,都留给家里吧,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挺困难的,况且我还是拿工资的人。”

    爹说:“不行,你还有孩子,家里不需要钱。”二婶急速地说:“你们快收下吧,小孩我会好好地把他带大的。”娘看到这个场面,便走到外地叔叔跟前说:“他婶说得也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那我就收下了。”娘快速地从外地叔叔手里接过钱,说是接其实是夺过来的。爹被眼前的这一举动惊呆了,稍缓了几秒后向前跨了一步,在娘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那一下,连门口的小鸡都吓得飞出很远,娘差一点栽一个跟头,竟没有一个人去扶她。娘忘了哭叫,而是把手里的一捆钱甩出了好远后,气呼呼地逃走了。

    几天后,从电视上看到了二叔的事迹,我在幼小的心里感到了自豪。二叔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我眼前,我为有这样的二叔而骄傲,他的光辉事迹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如今,我已大学毕业,并顺利地通过招考进入了法院系统,在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今天,我一定会象二叔那样勤奋工作,学会做人、做事,努力践行为民服务的思想。

    作者单位:山东省五莲县人民法院

  

[责任编辑:季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