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几个朋友来访。午间我邀他们去单位附近的餐馆小聚。包厢已满,我们只好在大厅临窗一圆桌坐下。听得有人喊我的名字,一看,是原单位的同事小张。他干律师已有几年,今天在这里接待一客户。待到我结账时,发现他早已为我买了单。
当天晚上我电话向他致谢,他说这算什么,一直想请你吃饭表示谢意却没有机会。我以为他说的是客套话,不料他却道,你还记得吗,那时因为我申报律师材料不全,你想尽办法找到我,我这才补齐材料顺利过关。记起来了,我具体从事律师职称评审工作后,不仅将所有评审文件及相关程序全部公开,而且增设预审流程,这样不仅公开透明,而且保证更多符合条件者尽快申请到相应资格。这样一来,不少人喊好,说是政策阳光了,评审也更加公正了。
他们说的的确有道理,我只是个简单的人,喜欢简单地做事,把别人眼里比较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处理,我觉得利落些。如果那些评审方面一二三四的规定条文不整理下发,会不停地有人打电话咨询,我会头大,起码不利于工作效率的提高。这样做,我既省心,人家方便,岂不皆大欢喜?当然,有人一脸高深地提醒我,模糊有模糊的妙处。我知道他的弦外之音,无非弄小权可多些实惠。我一笑,暗暗嗤之以鼻。
我是个简单的人,也是个懒人。
邻人王君处事圆滑,江湖道行炉火纯青,前不久谋得颇有实权的位置,常在大家面前津津乐道。炫耀也就罢了,好几次矫情地表示自己公务繁杂不胜其烦,想清静早点退休。其实大家知道他为了这个位置费了不少心思,代价也花出去不少,谁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说破。那一天他又得意地重复此事,我陡增反感,冷不丁说:“既然不想干了,何不写报告提前退休?”他一下子愣住了,支吾着不知说什么。一旁人只是偷着乐,并朝我使眼色。我全当没有看见。
看过鲁迅的《忆刘半农君》。鲁迅因《新青年》结识刘半农:“半农的活泼,有时颇近于草率,勇敢也有失之无谋的地方。但是……心口并不相应,或者暗暗地给你一刀,他是决不会的……那些人们批评他的为人,是:浅。”但“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里面有几支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关着门,门上贴一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器’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刘半农虽浅,却如一条清溪;如果是陈烂的深渊呢,那就更不如浅一点的好。”
大文豪也有天真的时候,他对刘半农掏心掏肺的话却让刘半农很是不悦,因为他心里其实是向往着“深”的,哪怕是烂臭的泥巴也可以。这当然是题外话。我要说的是刘半农是大教授、大学者,曾有“江阴才子”、“文坛魁首”之美誉,鲁迅都称赞其如一条清溪见底的“浅”,欣赏他的处事风格。我等虽然与刘半农不可同日而语,但鲁迅所赞的那样一种做人态度我也深以为是。
机关里惯常奉行中庸之道,遇事沉稳,不轻易表态,动不动王顾左右而言他,遇有矛盾展开太极拳脚让对方云里雾里找不着北,似乎这样才显得有“深度”,有“文化”。我却一直不以为然,一个人透明些,坦诚些,快乐些,我认为远比那些晦涩模糊难解的面具更能深入人心,最起码说在我等老百姓阶层还是简单明了更具有实用性,更受欢迎。我偶然发现一年逾四十的科员竟歪着脑袋仔细研读一厚厚的“宫斗”方面书籍时,几乎笑岔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