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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困境:极度短缺 工作不体面留人难

2012-10-23 10:56:01 http://www.chinapeace.org.cn/ 来源:北京晚报 

    天还没亮,46岁的王唤平照例5点40分在病房准时醒来,夜里,她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起来为病床上的老人翻身,而早上6点,该为老人擦身了。

    几年来,她不用闹钟就能按点醒来,这已经成了一种“职业习惯”,她是北京二院——一家老年病医院的护工。这里,有200多名疾病缠身的老人,绝大多数卧床不起,无法自理。这里,像王唤平这样的“24小时贴身护工”一共有60多名,根本供不应求。他们为了多挣一点钱,通常会选择同时照顾两位老人,超负荷运转,没有节假日。“这些老人一天都离不开人,家属那样求我们,又是感谢又是加钱,我们怎么好意思休息呢?”王唤平说,她已经几个春节没有回过家了,更没有长假、周末这样的概念。

    目前,北京的老年护理人员极度短缺,像王唤平这样持证上岗的资深护工可谓“千金难求”,虽然工资一直在涨,但是这个活还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做。

    胜似儿女

    “不让小王来看你了,行不行?”老人坚决地摇头。

    在这家老年病医院,记者听到病人中有这样一个说法:“一个好护工胜过儿女。”其实并不是埋怨儿女不孝,现在生活压力这么大,谁家孩子能够牺牲工作天天陪着老人呢?很多在这里长期住院的老人,儿女一周来一次就不错了,每天陪伴他们、照顾他们的就是护工。“时间长了,我们和老人处得就像一家人一样,相互都有了感情。”王唤平说。寂寞的老人把这些护工几乎当做儿女,当做病痛和孤独中的一种依靠。

    “田叔叔,咱翻个身好不好?”王唤平现在照顾的这位老人不到70岁,脑血栓造成全身瘫痪,意识清醒但不能说话,只会眨眼、摇头和点头。王唤平麻利地帮老人翻身,被子下面的老人赤身裸体,瘦成一把骨头,身上还起了一些大泡,看上去令人惊惧,王唤平却毫不在意,一边翻身,一边还和老人聊天:“阿姨今天要来,你高兴不高兴啊?”老人没有任何反应,王唤平却告诉记者:“他冲我眨眼睛了,意思就是说他高兴。”

    和这样的老人交流对于家人来说都是困难的,可是王唤平照顾了老人几个月之后,已经摸到了规律。“虽然他说不出话,但是能听得懂我说话,所以我经常和他闲聊天,家长里短的什么都聊,他如果听得高兴了,或者是同意我说的,就眨眼睛。如果他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了,就点头,我就指着他的身体问,是痒了,还是疼了,什么地方难受了,找对了地方,他就再点头……”现在,不用老人过多表示,王唤平已经能够准确地知道老人的心思。

    和生病的老人相处是一门艺术,不少老人卧床日久,变得性格暴躁脾气古怪,甚至不喝水不吃药,连家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另一位女护工张变娥用“调皮”这个词来形容一位曾经骂护士骂医生的老人,“我后来发现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电视,我给她找到想看的那个台,趁她高兴的时候说,咱骂人可不对,要向人家医生护士道歉,她被哄得乖乖的,不再胡乱发脾气了。”

    在这里,护工对待老人们就像对待幼儿园的孩子,“他们要是说墙是黑的,我就不能说是白的。”哄得他们高兴,心情愉快有利于康复。现在,田叔叔已经离不开王唤平了,老伴儿逗他说:“不让小王来看你了,行不行?”老人坚决地摇头。

    全年无休

    “如果赶上照顾的老人能坐着轮椅出去,那对我们来说就太幸运了,起码我们也能跟着出去放风。”

    虽然讲这些故事的时候,王唤平似乎轻描淡写,但是记者仍然能感觉到,护理失能老人的艰难劳累绝非一般工作可比。“我原来根本不知道护工是个什么工作,四十岁从造纸厂提前退休在家没什么事情做,一个老乡说在北京能帮助联系这个工作,就过来了。”可第一次培训实习,就把她吓坏了,“一进重症监护室,看见病人没穿衣服躺在床上,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跟死了一样,吓得我晚上做噩梦。”但她还是咬牙在卫生学校坚持完培训,拿到了上岗证。不少姐妹没坚持下来,她说:“其实也不是嫌活脏,有的人‘胃浅’,看见脏东西就忍不住吐,那就没办法干了。”

    王唤平很自豪地说自己“没那么多毛病”,所以也不觉得活儿有多脏。对于老年病医院的护工来说,清理大小便、呕吐物,甚至给老人抠大便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工作,这些家里人都不一定能干得来。“其实就当他们是自己家的老人,谁都有个老有个病,尽量能让他们舒服点就好。”

    没有法定的“休息时间”是护工工作的一个特点,尤其是老年人,住院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一个护工用惯了,老人和家属都不愿意别人替班,所以只能连轴转下去。“如果赶上照顾的老人能坐着轮椅出去,那对我们来说就太幸运了,起码我们也能跟着出去放风。”但王唤平表示这样的幸运很难碰上,能活动的老人在这里不到10%,绝大多数都是常年卧床的,这意味着护工所有的活动天地就是一间窄小的病房,享受一下窗外的阳光都是奢望。

    “每天5点40分起床,6点给老人擦身,7点喂饭,一天喂饭4次,无论白天晚上,一个小时翻身一次,定时换尿袋、按摩、吸痰、尽量多陪老人说话聊天……”几年来,王唤平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没有假日,没有周末,有时候病人家属来了,让我们抽空出去两三个小时遛个弯儿,就算是休息了。”

    最难过的是春节,“老人和家属最怕我们过年回家,每次都苦苦挽留,还给加钱,公司也是这个时候最缺人,弄得我不好意思走。可是春节孤零零地呆在病房里,真的想家,想孩子……”一直爽快说笑的王唤平眼睛里忽然闪出泪光。

    工资2600

    做护工这个工作最难过的一个坎不是脏和累,也不是有家不能回,而是她无法面对家人。

    “我到北京来当护工,最初只有老公一个人知道,父母和女儿都瞒得死死的,一直瞒了他们两年。”对于王唤平来说,做护工这个工作最难过的一个坎不是脏和累,也不是有家不能回,而是她无法面对家人。她家在河南的一个小城市,当地的观念认为,做护工伺候老年病人“不体面”,要是让亲戚朋友知道了“丢不起这个人”。

    “当时下决心瞒着全家到北京来当护工,主要是觉得这个工作收入还不错,而且女儿要上大学,光靠着丈夫在老家每月七八百元的工资实在供不起,况且还要养老人。”王唤平告诉记者,这两年护工的工资一直在涨,现在每月能拿到2600元左右,晚上公司提供行军床陪老人住病房,省下了租房钱,医院还提供微波炉给大家做饭,一个月吃饭最多花200元钱,平时不出门没有什么消费,所以每月可以给家里寄回最少2000元。

    “女儿今年考上大学了,一年的生活费和学费加起来最少也要一万五,所以我这个活还要继续做下去,怎么也要供她到大学毕业。”做护工的事情其实王唤平最怕女儿知道,怕女儿在朋友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所以她一直对女儿说她在北京帮着一个老乡做生意,但最后女儿还是知道了。

    “我女儿哭着跟我说,这活太累了,你别干了,回家吧……”最让王唤平欣慰的是,女儿非常懂事,丝毫没有嫌弃她的工作,她感谢妈妈为自己上大学付出的这些艰辛,“我女儿后来还到医院来看过我,看到这里条件很好,医院和公司也都对我们不错,才放心地走了。”

    从那以后,王唤平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不再东瞒西瞒,而是坦然面对护工这份工作了。“现在我想通了,如果身体还行,供女儿上完大学之后,我还会接着做护工这份工作,这些老人离了我们不行,家属也拿我们当一家人看待,这个工作让我觉得自己很有用。”

    绝对稀缺

    养老保姆尚且难找,更不用说有经验有上岗证的老年护工了。

    “和老人建立了感情,他们出院回家的时候,也挺难受的,好像送走了自己家里人,有些老人还闹着不愿意回去。”王唤平描述的这种情景在老年病医院是常有的事,对于护工的依赖成了他们不想离开医院的一个重要理由。

    老人占着医院的病床养病,一住就是两三年,病床难以周转,这几乎是北京所有的老年病医院,包括一些三甲医院老年病人居多的心脑血管科的难题,医院为难,病人家属更难,一位家属向记者诉苦:“出了院,哪里找这么好的护工全天护理,家里人根本弄不了,让我们怎么办?”

    对于有失能老人的家庭来说,这几乎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王唤平告诉记者,照顾全身瘫痪的病人,如果没经过一定的医学护理知识的培训,一般的保姆是难以应付的,她照顾的田叔叔入院前因为照顾不周,身上长满了褥疮,老人痛苦万分,现在才慢慢好转。“现在医院要求老人住院治疗一般几个月,最长也就半年,然后回家养病,回家之后的护理能不能跟上对老人来说很重要。”可目前的状况是,养老保姆尚且难找,更不用说有经验有上岗证的老年护工了。

    “我们现在招护工的途径一般都是通过熟人老乡相互介绍,看他们家中情况,有长期的也有短期的,农忙时节和过年过节特别难找人,根本忙不过来。”王唤平所在的这家护工公司的经理黄先生告诉记者,“一般条件稍好的地方的人都不愿意做这个工作,只能到更穷更偏僻的农村去找人……”这里的另一位护工大姐张变娥就来自陕西农村,她觉得这个工作的好处就是不被风吹日晒,“比在老家种地轻松多了。”公司通过各种“人文关怀”想留住有经验的护工,但目前流动性仍然非常大,而且,2000多元的收入对很多外地打工者来说并不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医院的一位管理者告诉记者,他们现在正在对一些老人家里带来的保姆进行培训,以填补护工的不足,这样出院后也更容易上手,可解一时之急,然而巨大的缺口仍难以弥补。

    中国老年保健协会秘书长张家喜建议,应大幅提高护工的待遇,政府应给予补贴,要让护理老人的职业成为受人尊重、收入令人羡慕、入行门槛高的热门职业,似乎任重道远。(张鹏)

[责任编辑:闫天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