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吴斌。不是那个杭州最美司机吴斌。但又确是因了这个英雄司机的故事,再次触动了我心灵深处的思绪。同名同姓,由不得让人顿生联想。
20年前,我在淮北煤城做警察,吴斌也是。吴斌是刑警,我在办公室做秘书。吴斌是我的好友和兄弟。他说咱俩这算是绝配呀,他当福尔摩斯,我当柯南道尔,岂不快哉!他所说正是我之所愿,我们击掌而约,陶醉在那充满了英雄之气的憧憬之中……
然而,现实毕竟不是想象。那时候,大案子并不太多,侦破的时候,也不是个个单枪匹马;偶尔碰上一个大案,他们这些新手只能在外围做一些烦琐的调查取证工作,这使吴斌很失望。而我,则整天泡在材料堆中,原有的创作欲早已被枯燥呆板的公式化程序所代替。我们都陷入了一种不能自拔的烦闷与苦恼之中,辉煌的青春就这样平平淡淡如白驹过隙般迅速地逝去……
机会在一年之后姗姗而来。一名叫马保的身服重刑的劳改人员从劳改农场越狱,刑警们得到情报,他将在夜里潜回市郊的家中与妻儿相聚。
缉捕在黄昏时秘密进行。吴斌这一次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出发前,他将那擒拿格斗的招儿反复演练了几遍,说,只要发现了逃犯的影子,他将第一个冲上去,争取立个头功。我拿着照相机,还带着强光手电筒,准备在吴斌与马保殊死相对的那一刻,给他留下一张永生难忘的镜头。这是我和吴斌从警一年来参加的第一项最具惊险意味的行动了,我们俩都很兴奋。但我们守候了整整一夜,却始终未见马保的影子。马保在离村不远的地方,徘徊良久,最终未敢回家。后来得知,他那天逃往徐州,因拒捕,被徐州警方击毙在大雨之中。
之后不久,吴斌还遇到过几次立功的机会。吴斌路过一个水塘,顺手拽住了一个欲寻短见的女子;出差路过一个工厂门口,扑灭了一辆卡车上的油桶冒出的火。遗憾的是,业绩都不是太“辉煌”,虽然受到了表彰,却仍然未能成为英雄。
两年以后,我调到省城,在公安厅主办的公安刊物做了一名编辑记者。吴斌不由有些悻悻。他说,你这下可以去做一位名副其实的柯南道尔了,可我,连福尔摩斯的门还没摸到呢。但过了半年不到,我突然接到了他的一个电话,他说,夏哥,我考上了公安大学,刑侦专业……
我很为他高兴,这下,他也可以梦想成真了。这期间,我采访了全省各地不少富有经验的老干探,每发表一篇文章,都立刻寄给他看;他每看过一篇文章,便大发一番感慨,信誓旦旦地说决不会让我失望。他让我等着,他说他大展身手的日子很快就会到来了。
三年时间很快过去。他很快便回到了那个小城,并且很快便当上了一个侦破组的组长。果如他所说,他大展身手的时候,终于到了!我没有忘记他的话,我时时刻刻在等待着他的好消息。然而,我等来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吴斌病了,并且得的是绝症。一开始是常常流鼻血,吴斌以为是沙鼻子,便没在意。后来就是眼睛有些模糊,左半边的额头时断时续的开始疼。再后来,便是眼前一黑,突然跌倒在地……
切片检查,鼻咽癌,并已到了晚期!
吴斌患病期间,我们竟然未能见上一次面。当我急如星火驱车千里直奔那个小城时,吴斌却在同事的陪同下去了上海。战友们告诉我,吴斌化疗后病情似乎有所好转,这一次去上海,是做进一步检查与巩固性治疗,前景还是很乐观。我也相信吴斌那强壮的体魄,那年仅27岁充满了青春活力的年轻生命,一定不会那样让病魔一下子击垮了的。
然而,我的希望终究成了泡影!上海专家们检查的结果,是癌细胞已全身扩散,任何治疗都已无济于事了……
我未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在他弥留之际,我又奉命出差去了他乡。我的悲哀是无法用语言来加以表述的。除了心灵深处那一份永远也无法弥补的内疚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缠绕在心头,如蛭蜇一般,不时啮噬着我的心……
成为英雄,是警察一生中最炫目的亮色。他是那样年轻,那样勇猛,念念不忘在自己酷爱的刑侦岗位上有所建树,念念不忘我以他的英雄故事为蓝本,塑造现代中国的大侦探形象。而这个并不遥远的英雄梦,他原本是可以实现的。但他却这样匆匆地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让人禁不住扼腕而叹!
再过几日,就又该是吴斌的忌日了。现在,就让我将这篇小文焚了去,权作一支香,也权作一盏灯,照亮他灵魂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