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的时候你们谁也不要送我,谁要送我,我就坐起来不‘走’了。”在中华全国律师协会组织的2012年春节老干部茶话会上,因病坐在轮椅上的司法部原副部长鲁坚与大家说笑道。
当时没有人想到,这位老人真会如此决绝——2012年8月22日15时55分,鲁坚在京逝世,享年80岁。按照他的遗愿,丧事从简,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不送花圈,遗体交医院作医学研究。
“我们多么想送老领导、老朋友最后一程。”曾经与鲁坚并肩工作的同事们近日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哽咽道,“他为人正直,工作勤奋,生活简朴,平易近人,严于律己,作风清廉,持之以恒的精神是我们一辈子学习的榜样”。
“鲁坚同志在司法部工作期间,工作勤奋,办事果断,敢于负责;他的逝世,是司法战线的一大损失”
——鲁坚同志生平
鲁坚,原名王忆滨,浙江吴兴人。1932年4月生,1949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过华东随军南下服务团。1951年6月开始担任张鼎丞(曾任福建省委书记、中央组织部代部长、最高人民检察院第二任至第四任检察长)的秘书,直至张老去世。
担任秘书期间,鲁坚勤勉踏实地做好辅助政务,几十年来经手的文件和文稿均保存完好;为了便于张老了解更多情况,他对很多文件都细致地作了摘要。中组部曾组织文秘团对其工作进行观摩学习。
料理完张老后事,1982年11月,鲁坚到司法部工作,历任部办公厅副主任、主任、部党组成员,1985年4月至1992年11月任司法部副部长,曾分管过办公厅、律师、公证、教育、法律政策研究等工作。
回忆起与鲁坚共同工作的日子,司法部原律师司司长沈白路仍历历在目,“他对工作非常投入,最多时他有20多个职务,但每项工作都抓得井井有条”。
1988年,我国启动了打破律师事务所一律国办的改革试点工作。当时,改革的阻力非常大,很多地方都明确提出不赞成。鲁坚是律师体制改革的倡导者和坚定支持者,他带领律师司工作人员,积极开展实地调研工作,甚至还到海南指导开展了两个个体律所的试点工作。
“鲁副部长工作很有远见,对推动我国律师业务走向国际作出了贡献。”沈白路说,他一手组建了中国法律服务(香港)有限公司,促进了两地法律交流合作。后来,公司还在香港注册了中国法律律师事务所,以香港为基地提供跨域中国法律服务。
在白发苍苍的司法部原教育司司长邢同舟看来,鲁坚抓教育也很有一套,他极力倡导教授要到一线给本科生上课,强调学校要以教育质量作为生命线、提高教师比例等,“这真是牵牛牵到牛鼻子上,让法律院校的教育工作走在了各大院校前列”。
鲁坚的妻子安毅对丈夫的工作不是很了解,但她对他工作之繁忙深有体会——每天,鲁坚总是很晚回家,并带一摞材料回来,吃过晚饭后开始工作,中间休息一两个小时,然后工作到深夜3点,早上7点多准时去上班。
“鲁副部长经常到外地调研工作,当时出差去外地一般都坐火车,为了不影响手头的工作,他总是买晚上的火车票,在车上睡觉,第二天继续投入工作。”鲁坚的秘书高铁感叹道。
司法部在鲁坚的生平中写道,鲁坚同志在司法部工作期间,工作勤奋,办事果断,敢于负责;他的逝世,是司法战线的一大损失。
“有工作上的事要谈,他经常主动跑到下属办公室,拉个椅子坐旁边就谈起来了”
——鲁坚同事
鲁坚去世后,沈白路总是想起这样的场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和大伙一起玩克朗棋,场景其乐融融。“他没有一点架子,和大伙打成一片,干群关系非常融洽”。
鲁坚平易近人、没有架子,给很多同事、下属留下了深刻印象。司法部原政策研究室副处长宋扬之回忆说,“有工作上的事要谈,鲁副部长极少打电话要下属去他的办公室,他经常主动跑到你办公室,拉个椅子坐旁边就谈起来了;如果下属有工作要汇报,都直接去他办公室找他,不用提前通报。”
“这种敞开大门工作的作风,很亲切,也让人敬佩。”鲁坚的同事们说。
工作中,鲁坚非常注重民主,善于听取大家的意见。有时候研究一件事,他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但经过大家热烈讨论后,他会主动承认自己的看法有偏差,按大家商议的结果办。
由于坚持学习,注意提高自己的综合能力,鲁坚的文笔很好。分管的部门要作报告时,他经常手把手指导工作人员如何写好这一报告。报告出来后,他会细心地做修改。
“他还非常关心下属的成长。”沈白路清晰地记得,1988年自己提副司长时,鲁副部长找他谈话的情景,“在肯定我近几年工作成绩的同时,指出了我不善于联系群众的缺点,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走上领导岗位后,要虚心听取群众的意见,对自己要更加严格,任何时候都不要向党和组织伸手”。
有一次,教育司筹备会议期间,一名工作人员得知母亲突然病重,想请假回外地家中。关于批几天假的问题,让部门负责人很犯难,按当时规定,请假10天以上还要由相关部门审批。鲁坚手一挥,直接让该工作人员立即回家,何时回京自己掌握。三天后,该工作人员在母亲病情稳定后,匆匆回到工作岗位。
“士为知己者死。”该工作人员如此评价自己的行为。鲁坚听说后哈哈大笑。
“只要不触及原则问题,他就是个可爱的老头。”同事们说。
“鲁坚同志有六个不,不住好房子、不要别人盛饭、不要别人拎包、不以车子代步、不摆架子、不题词”
——地方司法局
当然,鲁坚也有不“可爱”的时候。有一年去山东某县调研,为了吃饭问题,他对当地领导发了通大火。
邢同舟对此事仍记忆犹新:当天中午,县委书记在酒店请调研组吃饭,鲁副部长就不是很高兴,他认为应该吃工作餐;我们劝他说人家也是一片心意,他勉为其难上了桌,在饭桌上还与人家达成协议,以后都吃工作餐。没想到,晚上当地领导又把调研组拉到酒店吃饭。看着满桌子菜,鲁副部长直接质问人家是谁决定请的这顿饭,谁决定的谁掏腰包。然后扭头走了。
“后来,鲁副部长跟我说,老邢啊,要整治下面这些不正之风,你就得拉下脸来硬的,全国都这样大吃大喝,国家得浪费多少钱啊。”邢同舟回忆道,这番话,让他对鲁坚肃然起敬。
同事们都说,作风清廉是鲁坚最为突出的特点。
高铁说,鲁副部长出差有个习惯,就是坐火车不坐软卧,坐飞机只坐经济舱;带队调研时,从不单独坐小车,和大家一起坐中巴车,住宿绝对不住高级宾馆,不住套间。
鲁坚平时喜欢吸烟,先前是“长乐”后来改吸“中南海”,都是普通的廉价香烟,不论在部机关还是去基层调解,每当别人给他递烟时,他马上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烟说我只吸这个牌子的烟。
“他严以律己,从不收任何礼品。不在家里谈工作就是避免接收礼品。”高铁说,自己无数次将别人送给他的烟酒等礼品退还,“有些人觉得被退回很没有面子,坚决不收回,鲁副部长就让我给他们带话:不收,就直接交纪检部门。”
“我爸对家里也有同样的要求,不准收任何一点馈赠。”鲁坚的儿子王小京说,一次又一次退回去,后来很少有人来家里送礼了。
有一次,鲁坚为一基层司法局争取到了一笔建设费用,人家千里迢迢赶来北京到家中送礼,还说知道鲁副部长清廉,也不送什么贵重物品,就几只甲鱼和一袋苹果,然后放下东西就走。当时就王小京在家,他立即追了出去,几番推让,还是没能把东西还给人家。
鲁坚回到家了解情况后,第二天让秘书把钱送到了人家手上。
采访中,记者看到了一封特殊的“表扬信”——安徽省六安行署司法局给司法部的来信。在信里,六安司法局详细介绍了鲁坚同志到六安调研工作时的廉洁作风,并总结了鲁坚的“六个不”:不住好房间、不要别人盛饭、不要别人拎包、不以车子代步、不摆架子、不题词。
“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却留下了享之不尽的精神财富”
——鲁坚儿子
2012年9月7日上午,记者走进鲁坚家中。这个部级干部的家,装修和陈设比较简朴。在卧室里,甚至摆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老式的沙发和五斗衣柜。
“在物质上,他没有任何追求。”安毅告诉记者,鲁坚吃得很简单,在司法部工作时每天自己带午饭,大多时候是一盒糯米饭;永远是一身白衬衫加深色西装裤,衣服都是儿女买的;换房子住进这个家时,要不是儿子坚持并用自己的钱装修,他们可能要住粗装房。
说起房子,还有一段佳话。
刚到司法部时,鲁坚没有房子,房子是安毅单位分配的,他们一家四口和安毅单位的另一位单身职工一起合住。
“考虑到他家住房困难,司法部数次为他向国管局申请住房,每次申请下来后,他总以‘有人比我更困难’为由,把指标都让给了别人。”高铁说,直到快离休时,司法部再次向国管局申请住房,部长都发话了:这房只给鲁坚。审批时,国管局工作人员急了,说:“你们怎么又打着鲁坚的名义来要房子!”待了解情况后,房子很快批了下来。
“父亲分了房后,我原本希望能住旧房子,因为旧房子离我当时的单位很近,没想到父亲坚持把旧房子退给了国家,也不要母亲所在部委给他们分的新房。刚开始,我很难理解。”王小京说。
在很多人看来,让人难以理解的事,鲁坚做了不少——
在当张鼎丞秘书期间,文化大革命爆发,鲁坚被“点了名”,要他揭发张老的所谓问题,在明知拒绝会有何下场的情况下,他坚决拒绝了,最终被定为现行反革命分子,经历九死一生;
鲁坚在主管律师工作期间,为了避嫌,他坚持只要在任一天,就不让曾当过法官的儿子参加律师考试从事律师工作……
清清白白做人——这是鲁坚对儿女的教诲。
“他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却留下了享之不尽的精神财富。”王小京说,他理解了父亲,他以有这样的父亲为傲。(记者 周斌 见习记者 蒋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