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翻阅唐诗宋词,处处弥漫着酒香。杜牧“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的洒脱;苏轼“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豪迈;晏小山“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的迷醉……一杯未尽诗已成,正是有了酒,才有这么多情的诗。
说到酒,总会想起男人的万丈豪情,然而谁知道,酒却是女人最伟大的发明?传说在大禹时代,一个叫仪狄的女子酿出了香醇美酒。《战国策·魏策二》记载:“昔者,帝女令仪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甘之,遂疏仪狄,绝旨酒,曰:‘后世必有以酒亡其国!’”为了不浪费粮食,大禹下令禁止造酒,酒只能用在祭祀活动中。杜康造酒,是在周代,比仪狄晚了两个朝代。或许是因为仪狄所造的酒由于禁令而未曾普及,仪狄便失了创始人的荣誉,让杜康独享那份尊荣。明代女诗人周淑禧在游了杜康祠后也为仪狄鸣不平:“酺有新糟醊,杜康桥上客题诗。最怜苦相身为女,千载曾无仪狄祠。”(《杜康庙》)
女人与酒,原有这样的不解之缘,然而,良家妇女和酒渐渐地被礼教隔离。贪杯的女人在今天尚且不容于社会,何况是封建制度束缚下的女人?语不高声、笑不露齿、行不回头是封建时代女性的言行美标准。然而,偏有嗜酒如命的女子。相传唐代湖州司法参军陆蒙之妻蒋氏饮酒成疾,姊妹们纷纷前来劝她戒酒,她应声吟答:“平生偏好酒,劳尔劝吾餐。但得杯中满,时光度不难。”(《答诸姊妹戒饮》)蒋氏是侍郎蒋凝之女,也算是大家闺秀,竟嗜酒到这种程度,简直荒唐。然而,又有什么是不可谅解的呢?女诗人们也需要酒来浸润她们的忧伤,也需要在酒的麻痹下偶尔逃避礼教的束缚,赢得自由身。谁说男人可以酩酊大醉,女人必须滴酒不沾?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如梦令》)少女时代的李清照溪亭饮酒,日暮泛舟,像鸥鹭一样自由。“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如梦令》)同样是一首《如梦令》,也同样写到喝酒,这首词大约是李清照在她的父亲罹难之后写的,此时的诗人已脱去了少女时代的纯真烂漫,对人情变故更为敏感和担忧,于是借酒消愁。
晚唐女诗人鱼玄机写到酒的诗有十首,几乎占其作品的四分之一。这个命运悲惨的才女经常借酒消愁,“醉别千卮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寄子安》),“落帽台前风雨阻,不知何处醉金杯。”(《重阳阻雨》)。酒是一剂医治寂寞的良药,慰藉女诗人多愁善感的心。思念,孤独,怨恨,惆怅,千愁万恨付与金樽,似乎杯酒过后,人生苦痛便被一饮而尽。孰知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那些和着悲愁和苦酒写出来的诗,愁上添愁。
长亭短亭,三杯别酒,折尽官桥柳。离别,对女人来说更加无情吧?如张玉娘这样一个贞洁高尚滴酒不沾的女子(在她的诗词里很少看到“酒”字),在与爱人分别之时竟也抵不过离愁苦恨,也“把酒上河梁,送君灞陵道” (《古别离》)。此时的张玉娘如果知道此次一别她和沈佺便是永生不见的阴阳之隔,那么她断断是不会送他去赶考的!爱情就像一杯离别苦酒,怎敌得过命运早已安排好的生离死别?
满腹才情的女诗人,或饮酒作乐,或借酒消愁,或把酒伤春,或劝酒送别。杯酒里流年菲薄,她们早已离我远去。可是她们漫溢着酒香的诗词,吸引着我,在这美好的午后光阴里开启这几坛深埋地下的女儿红,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