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在西方马克思主义那里,马克思的总体性思想并没有完全得到正确而充分的领会。尽管如此,卢卡奇等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的阐释对于我们准确把握马克思的总体性思想、科学地理解科学社会主义仍然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总体性原则是马克思考察人类社会及其发展历史的基本方法,也是我们科学理解科学社会主义及其发展历史的基本方法。用总体性原则考察历史必须把历史过程理解为一个总体,正确处理历史具体事件与历史总体本质的关系,拒绝对于历史事件的断裂式“阅读”,才能科学把握人类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理解资本主义的发生、发展、衰亡的历史趋势。用总体性原则考察社会必须把人类社会理解为一个总体,全面透视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各个部分的相互作用、相互关系,拒绝对于社会现象的碎片化“阅读”,才能准确把握各种社会形态的内在矛盾及其演变趋势,理解社会形态演变更替的一般规律与具体道路。除了“时间”和“结构”的维度,用总体性原则考察人类社会及其发展历史还必须把握其“空间”的维度,将其置于“世界体系”和“世界历史”的视野之中加以分析,辩证把握总体化与个体化、世界性与民族性的关系,拒绝对于各国历史与现实的特殊主义“阅读”,才能正确把握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同一性与不同时代、不同国家具体发展道路的多样性,理解共产主义这一人类历史的共同未来。同样,运用总体性原则考察科学社会主义及其发展历史也必须坚持“时间”、“结构”、“空间”三个维度的有机统一,拒绝本本主义、经验主义、实用主义等各种错误态度,科学地坚持和发展科学社会主义。
二、社会主义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
唯物史观认为,人类社会与万事万物一样,都有一个由低级向高级不断发展的历史进程。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即生产的社会化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的存在和激化,决定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和社会主义必然胜利,当资本主义生产关系无法容纳生产力发展的时候,它就会被更高形式的社会主义生产关系所替代。因此,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是世界历史发展的客观趋势,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
资本主义是一个历史性的总体,一个历史地生成、发展、衰亡的总体。14世纪,随着生产力和商品生产的发展,西欧封建社会的某些城市出现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雏形,产生了以意大利文艺复兴为标志的资产阶级文化的萌芽。15世纪末16世纪初,新大陆的发现和新航路的开辟为新兴资产阶级提供了新的空间,随之而来的所谓原始积累,用血和火的文字写下了资本主义发展史的第一页,有力地推动了封建社会的解体和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发展。16、17世纪,近代科学研究的数量和质量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极大地改进了生产技术和生产效率。18世纪中叶始于英国的以机器大工业代替工场手工业的第一次产业革命,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迅速发展和生产社会化程度的广泛提高,为资本主义提供了相应的物质基础,同时也造就了无产阶级这一同资产阶级相对抗的阶级力量。随着资本主义的迅速发展,资本主义社会的内部矛盾也开始充分暴露出来,导致了1825年开始出现的周期性经济危机以及无产阶级反抗资产阶级的经济政治斗争,进而引发了资本主义全部社会关系的新的变化。随着19世纪末期以电气化为标志的第二次产业革命的发生,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过渡到垄断阶段。20世纪50年代之后以电子计算机的应用和信息化为标志的第三次产业革命的发生以及经济全球化的深化,又为资本主义注入了新的活力。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越是发展,“社会的生产和资本主义占有的不相容性,也必然越加鲜明地表现出来”[11],新的生产形式的诸种因素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否定力量也必然愈益发展壮大。尽管资产阶级通过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进行革命,可以获得一定的生存发展空间,但是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的深化和危机终究会发展到在资本主义框架内无法调和的地步,从而导致一种新的社会形态取而代之。因此,资本主义作为一个总体从原来只是征兆的东西发展到具有充分意义,是一个自我扬弃、自我超越的自然历史过程。
显然,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形态必然存在于人类历史,却未必存在于一切国家和民族的历史;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会为社会主义提供必要的物质基础,但并非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必须经历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方能进入社会主义社会。马克思曾经明确指出,如果有人“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那么,这“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12]。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并不是直接必然的决定关系。在一定条件下,生产关系和生产力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而结合;一定的生产力的水平也并非必须在单一的社会形态内部方能实现,而可以借助交往和交往的不同形式来实现生产力水平的跨越式发展。因此,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是多线条、多样性的统一。“一切民族都将走向社会主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民族的走法却不完全一样”[13]。人类向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演进未必只有西欧资本主义发展一途,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国情和所处的历史环境条件选择自己的道路。在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处于资本主义以前的阶段的一切国家和资本主义尚未充分发展的国家,如果能够“和资本主义所统治的世界市场联系在一起”而占有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成果,就可以不经过资本主义制度或者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而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在社会主义世界历史时代,处于资本主义以前的阶段的一切国家和资本主义尚未充分发展的国家,如果能够与社会主义世界市场相互联系、相互交往,显然可以不必经过资本主义制度或者资本主义的充分发展而进入社会主义社会。
资本主义是一个结构性的总体,一个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方面相互依赖、相互作用的总体。唯物史观认为,“每一个历史时代主要的经济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赖以确立的基础,并且只有从这一基础出发,这一历史才能得到说明”[14]。也就是,“只有把社会关系归结于生产关系,把生产关系归结于生产力的水平,才能有可靠的根据把社会形态的发展看作自然历史过程”[15]。作为一种社会形态,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产物,而且,发展社会劳动的生产力,是资本的历史任务和存在理由。但是,随着现代大工业和现代生产力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会从它的脚下被挖掉。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生俱来的基本矛盾“已经包含着现代的一切冲突的萌芽”,“资产阶级从它产生的时候起就有自己的对立物同它缠在一起”。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必然遭遇日益严重的同财富生产本身无关的限制,生产的社会化和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必然产生日趋尖锐的矛盾,导致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以及社会危机和文化危机频繁发作。这表明,“一方面,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暴露出自己无能继续驾驭这种生产力。另一方面,这种生产力本身以日益增长的威力要求消除这种矛盾,要求摆脱它作为资本的那种属性,要求在事实上承认它作为社会生产力的那种性质”[16]。也就是说,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以及生产资料的集中和劳动的社会化,必然达到同它们的资本主义外壳不能相容的地步,达到同由法的设施和政治设施以及宗教的、哲学的和其他的观念形式所构成的全部上层建筑不能相容的地步,资本主义的丧钟必然敲响。因此,社会主义替代资本主义是人类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要求。
但是,人类社会是众多因素交互作用的“交响曲”,而不是唯一经济力的“独奏”,物质生产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却并非社会革命和历史发展唯一的决定因素。恩格斯曾经明确指出,“政治、法、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但是,它们又都相互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并非只有经济状况才是原因,才是积极的,其余一切都不过是消极的结果”[17]。作为一个结构性的总体,资本主义是由生产力、生产关系、法律制度、自然环境等等诸多要素构成的一个相互联系、彼此制约、具有复杂结构的整体,其中任何一个要素,都是这个整体的存在条件。虽然经济因素起着“归根到底”的决定作用,但是,上层建筑等其他因素也绝不是经济结构的简单反映,而是通过“交互作用”共同参与了资本主义的历史过程。也就是说,“经济的辩证法从不以纯粹的状态起作用”,“上层建筑等等领域在起了自己的作用以后从不恭恭敬敬地自动引退,也从不作为单纯的历史现象而自动消失,以便让主宰一切的经济沿着辩证法的康庄大道前进。无论在开始或在结尾,归根到底起决定作用的经济因素从来都不是单独起作用”[18]。因此,资本主义替代封建主义及其被社会主义所替代的历史过程,并非社会生产力自发演进的消极结果。恰恰相反,“从世界历史来看,资产阶级工业革命,不是在资产阶级建立自己的国家以前,而是在这以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的大发展,也不是在上层建筑革命以前,而是在这以后。都是先把上层建筑改变了,生产关系搞好了,上了轨道了,才为生产力的大发展开辟了道路,为物质基础的增强准备了条件。当然,生产关系的革命,是生产力的一定发展所引起的。但是,生产力的大发展,总是在生产关系改变以后。”也就是,“首先制造舆论,夺取政权,然后解决所有制问题,再大大发展生产力,这是一般规律”[19]。
资本主义是一个世界性的总体,一个在全球范围扩展、消亡的总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开拓了世界市场,消灭了各个国家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状态,使一切国家以及这些国家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使一切民族的各个方面相互往来、相互依赖,从而使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在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资本关系的全球扩展“一方面要造成以全人类相互依赖为基础的普遍交往,以及进行这种交往的工具,另一方面要发展人的生产力,把物质生产变成对自然力的科学统治”[20]。这样,社会生产力的普遍发展和与此相联系的世界交往的普遍发展必然为新的生产方式创造必要的物质基础和前提条件。同时,尽管资本关系的全球扩展会为资本主义延续生存时空并赋予资本主义外壳在一定限度内容纳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制度弹性,但是也必然导致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在全球范围不断扩展并日趋激化。伴随生产与经济的社会化、全球化程度的不断提高,资本也必然走向进一步的积聚和集中,生产资料和社会财富更大规模地向少数人和少数国家集中,导致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逐步扩展为生产的社会化和全球化与生产资料和生产要素的私人所有、集团所有的矛盾[21],使资本主义内在矛盾由单个国家的内部冲突演变为全球范围的广泛对立,从而导致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全球范围内的逐步衰亡。因此,资本主义世界历史时代的发展演变必然导致作为制度的社会主义的最初形态的形成和发展,最终导致社会主义制度在全球范围内的普遍胜利,从而开创社会主义世界历史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