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刚从乡镇法庭调到城区法庭工作。一天上午,一伙人急匆匆来找到我。我打量了一下,他们中有老人、有壮年、还有妇女。我的心顿时怔了一下,莫非先前哪件案子捅了篓子。随后,我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他们来庭反映的是前一天刚立的一件离婚案件。当中一位憨厚老实的男子就是原告何某。站在一旁何某的叔叔何大爷说,“法官同志,涂某三年前抛家不顾,你要为我家侄儿做主啊?”“老大爷,我们会马上通知您侄媳应诉的……”我说。“人都不知道在哪里,怎么联系。”一直沉默不语的何某打断了我的话,语气急促。何某说话的同时,其他几位亲属也围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家听我说,不要急,涂某联系不上,那她父母的联系方式有吗?”我问道。何大爷说:“状子上的电话就是涂某父亲的电话。”“这样好不,我先与涂某的父亲联系一下,看看他能否提供到女儿的联系方式。视送达情况,我再与你们联系”。在我再三解释后,何某及其亲属情绪才有所缓和。
何某走后,我立即拨通了涂某父亲的电话,说明案子的缘由。当日下午,涂某父亲来到法庭找我。我把应诉材料交与涂大爷看。涂某父亲告知我,当初都怪他女婿跟女儿吵了一架。女儿性格好强,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他也只知道女儿可能在H省X县。同时,涂某父亲还向我反映了一个情况,说自己的女儿可能被一男子限制了人身自由,为此,他们还向当地公安部门报了警,要求解救女儿。涂某父亲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法官同志,女儿离不离婚是次要的,重要的你们要帮我解救我的女儿,能看我的女儿平安无事,我和她母亲就心安了。”涂大爷随即从口袋摸出了一张泛黄的巴掌大的纸,上面写了一个涂某离家的时候留下的一个电话。按照涂某父亲提供的电话,我多次拨打,可电话的那头总是忙音。涂某身在何方,现在过的好不好,像个谜团。
接下来的日子,我试着编发了一条短信息发送过去。信息也随之石沉大海、一直无人回复。无奈之下,我对案件依法进行了公告送达。此事暂告一段落。
突然有一天,我手机嘟嘟响了起来,翻开手机,是涂某发来的一条短信。短信说,我们上班不能打电话,万一被管理员或老板看见了就要罚款,我们晚上十点半下班,我们很忙。这条短信是我躲着发的。之后,我便一直通过短信与涂某联系,也逐渐取得了涂某的信任。涂某告知我,她与何某结婚到现在都已经十二年了,丈夫不管家里,大小事情都要与她吵架,这样的日子谁过的下去。她也不想开庭与何某对簿公堂。如果法院判决离婚她也没有意见。
事情本来可到此为止。但涂大爷殷殷期盼女儿回家的未了心结时常浮现在我脑海中。开庭前的一个月,我再次与涂某联系,从话语听的出电话那头的涂某心情显得特别高兴,她告诉我刚领取了一个月的工资。我对涂某说,再过一个月案子就要开庭了,打个电话回家吧,有些事情,就是个心结,自己系的,自己要积极去解。父母还在家里等着你呢?听完我的话后,涂某似乎有所触动,但未明确答复……
开庭的时间转眼就到,何某和其亲属早早地来到了法庭,但迟迟不见涂某的身影。我驻足在审判庭的门口,期待涂某能够出现,不知出于什么变故,涂某却一直没有出现。
一审判决准许何某和涂某离婚。有一天,涂大爷带着涂某来庭找我。涂大爷很高兴,说女儿回家了,并再三感谢我。“涂某,你可把你父母急坏了,再委屈再气愤也不应该这么久不与家里联系啊”,我对涂某说,“看到你们一家人团聚,我真替你们高兴。”
“式微,式微!胡不归?”一千年前诗人在低声吟唱着,翘首心中挂念的人回家。涂某因一时逞强、意气用事却让憨厚的丈夫和年迈的父母默默地苦等了三年。岁月无情,也许涂某的处境未必如父亲形容的那么糟糕。涂某真正想见的还是那些了解自己,关爱她的人。即使何某曾经伤害过她,但现在这些也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想说,那些常年离家在外的儿女们,“天黑了,回家看看吧”,家人想念你。